第87章 087
範炎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回答。
忽悠肯定不行,這荒郊野外的,他還帶了兩百訓練有素的好手, 要說他們是無意中湊巧路過的,誰信啊?當雷將軍是傻子嗎?
但要說實話吧,那南越的事肯定就瞞不住了。
哎,走的時候完全沒想到會遇到這種意外,他一點準備都沒有, 殿下也沒交代。要是池正業在就好了, 那老夥計腦袋瓜子比他靈活, 也就不用他發愁了。
範炎苦惱地抓了抓頭髮。
他這副樣子明顯有鬼,雷將軍眯起了眼, 又問:“你們是如何知道單銘要對我動手的?”
這事還是不可避免地要提及劉記。
範炎焦躁地舔了舔唇,見雷將軍的眼神帶上了懷疑,眼一閉, 乾脆直言:“我們是平王的人。”
“平王?”雷將軍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疑惑, 在腦子裡找了一圈, 也沒什麼印象。
這也不怪他,實在是延平帝的兒子太多了,已經出宮建府封王的就有十來個, 此外宗室裡的王爺也不少, 零零總總加起來,這數目委實有些可觀。
而且雷將軍駐守邊關十幾年,鮮少回京, 對京中事務所知不多, 因此只對那幾個風頭正健的皇子有些印象。
這種事範炎不是頭一次遇見了。
他詳細解釋道:“我家平王殿下乃是今上的第七子, 八年前自請發配南越, 如今執掌南越軍務,小人是南越水師的一名校尉,名叫範炎。”
他這麼說,雷將軍就有印象了:“原來是平王殿下,多謝平王殿下的救命之恩。”
嘴裡說著感謝的話,他表情卻淡淡的。
範炎雖不是李安和、池正業這等察言觀色的高手,但也不傻,仔細琢磨了一番這句話,體會出了些別樣的感覺。
雷將軍該不會是懷疑他們特意設計博取他的好感吧?所以剛才只提了他家殿下一人。
那他們家殿下可是太冤枉了。
範炎趕緊澄清:“其實此事是小人和池管事擅作主張,我家殿下完全不知情。”
“池管事?你們認識?”雷將軍抓住了重點。
範炎點頭:“對,就是劉記的池正業,雷將軍應還有些印象吧?”
雷將軍當然記得:“他送了我們西北駐軍一千五百匹馬和四箱大刀。他也是你們的人?”
雷將軍顯然對池正業的印象很好,語氣都熱絡了一點點。
範炎苦笑著點頭:“沒錯,其實劉記就是我家殿下到南越後開拓出來的產業,當初開荒種甘蔗時,小人還跟著鮑典軍親自去伐樹挖地呢。池管事因故流放去了南越,被我家殿下救下,因此幫我家殿下搭打理買賣,如今劉記就交由他管理。”
“南越距西北路途遙遠,冬季北邊又天寒地凍的,我家殿下這麼多年從未想過將買賣伸到西北。今年純屬趕鴨子上架,朝廷不知怎麼的地突然下了旨意讓劉記參加這次互市換馬。池管事本是想找藉口推脫不去的,但我家殿下說,這幾年氣溫越來越冷,拓拓兒人時常南下騷擾西北邊關,咱們需要優良的戰馬,所以讓池管事帶了三十多名好手出發。”
“但池管事他們出發後沒多久,我家殿下就接到了從京城遞來的消息,有人想對劉記下手,因此特命小的帶人到西北來接應他們,一定要將他們平安帶回去。然後池管事不知從哪兒得來的消息,聽說有人想對將軍不利,因此小人便帶人跟了過來。”
聽完這番詳細的來龍去脈,雷將軍輕輕點頭,算是相信了他的說辭。
因為池正業獻刀後,雷將軍派人查過,劉記商隊確實是第一次來西北,當天也按時出門排隊打算進入互市,若非前面的人出了事,隊伍停了下來,他們恐怕也直衝衝地撞上去,這一隊人馬都會因為涉嫌走私違禁物品而被抓入大牢。
平王即便再聰明,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提前兩個月,隔著幾千裡都能算到今年的互市會牽扯出他,從而提前佈局在這等著他。
這一切既有人為的因素,但更多的是趕巧碰上了,範炎的話應該是真的,恐怕平王都不知道他手底下的人幹出了這麼一件大事。
不過池正業一個商人,還是來西北沒多久的商人,竟能探得這等秘辛,看來這位平王殿下遠不如他往日裡表現的那麼簡單。
不管怎麼說,這次他是承了平王的情,若非平王的人突然殺出來,他這會兒恐怕已經身首異處了。
雷將軍站起身,給範炎行了一禮:“多謝範校尉,救命之恩,雷某銘記於心。”
範炎趕緊側身避開:“雷將軍,使不得,使不得,您真是折煞小人了。”
雷將軍不管他怎麼說,完整地行完了一個禮,然後重新站直問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範炎將傷亡情況如數告知:“俘虜的十八人捆綁關押在帳篷中,聽候將軍的發落。將軍是現在審問,還是明日?”
雷將軍靜默了片刻,忽地問道:“你應該知道他們是誰的人吧?”
範炎大吃一驚。
他當然知道,但他沒說是因為他發現雷將軍比較多疑,怕自己說多了起反效果便沒多言,如今雷將軍竟又問他。他猶豫了一下,如實道:“應該是燕王的人!接替您的廣正初乃是燕王的岳父。”
對於這個答案,雷將軍既意外,又不意外。
他死了對誰最有好處,當然是接任他的廣正初!
只是因為常年不在京中,往日裡又跟燕王一派沒什麼交集,因此他不大清楚這些皇子們複雜的姻親關係。
連單銘都是他們的人,很明顯,廣正初不是臨時起意要對付他,應該是早有準備,那燕王肯定也逃不了干係。
燕王在京中名聲甚好,有“謙謙君子”的美譽,不曾想,背後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輩。
雷將軍不顧身上的傷,站起來道:“我要見見單銘。”
“好,雷將軍,還請為小人等隱瞞一二。”範炎說道,“我家殿下出身寒微,不得聖心,處境比較尷尬。”
雷將軍點頭:“你們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會恩將仇報的。你放心,此事牽扯不到平王與劉記,不過我是如何在一百多人的追殺下死裡逃生的,這事總要有個解釋吧。”
範炎嘿嘿一笑,摸出一塊鐵牌說:“這個好辦,雷將軍,小人等是山嶽商行的鏢師,護送一批貨物路過,碰巧遇到這事,路見不平而已。”
“你倒是準備得充分。你們南越該不會真的有個山嶽鏢局吧?”雷將軍看著手裡已經有些磨損的鐵牌,心念一動,問道。
範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將軍英明,小人曾擔任過山嶽鏢局的教頭。”
雷將軍……
他就隨口一說,還真有,這個平王真的很有意思,至少比現在冒出來的幾位皇子有意思多了。
“去見單銘吧。”雷將軍披上了衣服道。
範炎舉著火把將其領到了單銘面前。
單銘被捆綁著雙手雙腳,丟在寒冷又充斥著血腥味的戰場中,四周還躺著一堆堆疊好的屍體前。
他低垂著頭,看不清楚在想什麼。
直到聽到腳步聲,他才艱難地抬起了脖子,然後便看到了雷將軍,頓時痛哭流涕:“將軍,將軍,您沒事真是太好了,您要是有個好歹,小人萬死也難辭其咎啊,將軍……”
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
雷將軍厭惡地看著他:“單銘你也跟了我一段時日,若你今日能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我還敬你是條漢子。但你這副搖尾乞憐的樣子,真是讓人噁心!”
大男兒,頂天立地,敢作敢當。
單銘的哭聲一窒,眼淚還掛在眼角,要掉不掉的,看起來很是滑稽。
雷將軍不想與他多談,只問:“回去後,你願意指認你的主子嗎?”
單銘回過神來,眼神閃躲,吞吞吐吐的:“將軍,真的是誤會,末將,末將沒有要害……啊……”
單銘的話還沒說完,雷將軍就突然拔刀一把刺進了他的胸口。
他呼出一聲痛,兩隻眼睛瞪大銅鈴那麼大,似乎怎麼都不相信,雷將軍什麼都還沒問出來,竟然就這麼幹脆利落地解決了他。
範炎也嚇了一跳,雷將軍真是狠人啊,而且不按牌理出牌。
重新將帶血的刀插回刀鞘,雷將軍瞥向餘下的十七名階下囚。
那些階下囚親眼看到了單銘的死,不少人嚇得面如土色,渾身發達,有幾個先繃不住,哭著喊道:“雷將軍,我們說,我們說,我們,我們是燕王的人……”
“這不就得了!”雷將軍冷哼一聲,“要說就說,不說的通通殺了。”
簡單粗暴至極,但也非常有效。
範炎感覺自己又學到了。
連夜給這些人錄了口供,簽字畫押後,天已經亮了。
雷將軍讓範炎派人去當地官府報官。
這事還得有個見證,不然口說無憑,所以他們連屍體都沒燒,直等當地府衙的人來了再說。
當地的知府接到了信,帶著人匆匆趕來,看到一地殘破的屍體,差點嚇昏過去。老天爺啊,他的地界上怎麼出現了這麼大的案子,還牽扯到了雷將軍,這鐵定是大事啊。
知府苦著臉讓仵作驗了屍,又搜了屍體上的各種私人物品,武器等,留作證據,再次對十七名活口進行了一番審訊。
當聽到這事涉及到了燕王時,知府真是恨不得自己耳朵聾了,什麼都沒聽到。這些事,是他一個小小的知府能知道的嗎?
沒辦法,既已攤上了,哪一方都得罪不起,他也只能老老實實地按規矩辦事,只希望燕王不要以此遷怒他。
用了一天多的時間才處理完這事,然後知府還得派人護送雷將軍回京,包括那一堆證據和人證。
當然,僅這些衙役肯定是不夠的。
範炎也帶人跟在後面,直到進入了京城的地界,他才停了下來。
雷將軍知道,他們這些人不便入京,下車與他道別:“這次雷某能平安返回京城,多虧了範校尉。諸位的大恩,雷某記在心中,請範校尉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