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似火 作品

第85章 085

 次日, 池正業收到了一封署名“李大全”的請帖,邀請他明天去安州出了名的茶坊明月樓談生意。

 因為名字太陌生,池正業還以為是哪個想跟他談買賣的商旅邀請他。但李洪深一眼就認出來了, 他激動地揪住信紙的一角, 說話語無倫次的:“這……我爹,池管事,這是我爹的字跡。”

 池正業大為震驚, 鬆開手將信紙給了他, 饒有興致地問道:“你確定?這真是你爹寫的?”

 李洪深用力點頭:“沒錯,我爹雖然擅長模仿,會好幾種字跡, 但在家的時候, 賬目、商人書信來往, 都是用的這種字跡。你看這個‘明’字, 旁人最後一筆都是往內, 但他有個毛病, 總往下拖, 都沒鉤。我很確定, 這封信是我爹寫的。”

 池正業大樂:“我還愁怎麼跟你爹見一面呢, 沒想到他自動送上門來。明天你跟我一道去赴約吧?”

 能正大光明見他爹, 李洪深自是不會拒絕,他欣喜地拱手道:“多謝池管事。”

 池正業擺手,目光鄭重地看著他:“洪深, 我知道你想你爹, 但正是因為如此, 你要剋制住, 你爹既然昨天那麼危及的時刻都沒來見我們, 這說明他現在是不方便跟咱們聯繫的。咱們明天是第一次見面,陌生人,你要在心裡記住,這是李掌櫃!”

 其實最穩妥的辦法是將李洪深留下。

 但這父子倆人的感情顯然很好,這樣見面的機會也是湊巧了,平時想見一面難如登天,如今就在面前,錯過未免太可惜了。

 池正業也不好做那等惡人,但該說清楚的還是要說清楚,李洪深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他的用意,為了他們父子的安全,他應該知道怎麼做。至於李安和那邊就更不用擔心了,那個老狐狸,鬼點子比誰都多。

 李洪深也明白池正業是好意,連忙點頭保證道:“池管事放心,小人一定謹記,明日不會露了破綻,害了大家的。”

 池正業沒再多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去點兩個信得過的,明日跟著我們一同去赴約。”

 ***

 翌日下午,陽光正好,池正業帶著李洪深三人準時赴約。

 到了明月樓,跟夥計說明了情況,夥計連忙將他們帶到了二樓的一間雅間前。

 屋子門口站了一個牛高馬大的年輕男子,應該是李安和帶來的人馬。

 夥計拱手笑道:“這位爺,你們的客人到了。”

 年輕男子立即敲了敲門,然後打開門邀請池正業幾人進去。

 池正業站在門口,將屋內的情況一覽無餘。

 房間裡,除了端著茶杯老神在在的李安和,旁邊還坐了一個佔據著兩個位置身形彪悍的大漢。

 能跟李安和平起平坐,這人的身份並不比李安和低。

 池正業心裡有數了,臉上掛著生意人的笑容,進屋拱手笑道:“這位便是李掌櫃吧?”

 李安和目光在李洪深身上停留了一息,然後若無其事地挪開,站起身熱情地說:“沒錯,正是在下。池管事久仰大名,快請坐。”

 池正業帶著李洪深坐下,笑眯眯地看著對面的兩人,開口道:“李掌櫃說有買賣想跟我談,不知是何買賣?”

 李安和從昨天說起:“昨兒池管事在將軍府外的義舉傳遍了全城,真是令人佩服啊。聽聞你們的貨中都是白糖、棉布等物,正好咱們也緊缺這些貨物,不知道池管事能否行個方便,挪一點給我們?至於價格方面,池管事放心,我老李絕不會虧待你的,除此之外,我還附贈一個消息給你。”

 池正業很是意動,但也只能遺憾地搖了搖頭說:“若是早個一兩日,我還能勻一點給李掌櫃,但不湊巧的是,昨日咱們的貨都在互市中交易了,只能等下次了。”

 李安和失落地垮下了嘴角:“那可真不湊巧。池管事是個爽快人,說好下次,那下次一定要把貨給我們哦。”

 池正業端起茶杯笑道:“這是自然,今天是我的不是,我以茶代酒敬李掌櫃一杯,還請李掌櫃見諒。”

 李安和也舉起茶杯大笑:“這事要怪也是怪我來遲了一步,哪能怪池管事呢。我雖與池管事第一次見,但頗為投緣,說是一見如故也不為過。我老李有心交池管事這個朋友,有個事我得給你提個醒。”

 重頭戲來了,池正業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拱了拱手道:“李掌櫃有話直言,實不相瞞,我們這是第一次來西北,才到幾天,在這人生地不熟的,什麼都搞不清楚,昨天還差點將本來要送給西北駐軍的短刀冒冒失失地帶入了互市中,釀成大禍。”

 李安和聽了這話,扯著嘴角笑了笑,湊到池正業面前,壓低了聲音道:“昨日那個虞記商隊的事想必池管事有所耳聞吧?”

 池正業點頭:“沒錯,當時他們隊伍就在我們前面一些,說是檢查出了弓。其實我是不大信的,那個虞記聽說也是老商行了,怎麼可能做出這等自毀前程的事,李掌櫃說是不是?”

 李安和豎起食指,笑得那叫一個意味深長:“我就知道,池管事是個聰明人。”

 池正業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神情有些凝重,張了張嘴詢問道:“李掌櫃,莫非你知道這其中的內情?”

 李安和笑著搖頭:“內情倒談不上,就是聽說啊這安州知府秦賢原是京城的大官,好像犯了什麼事,發配到了安州。曲安坊那邊就是由府衙負責,裡面的僕役也是府衙安排過去的,都要聽這位知府大人的話呢。聽說虞記的東家與這位知府大人有些過節。”

 曾有過半年多太子黨經歷的池正業自然知道秦賢是何許人也。

 太子的左膀右臂,太子一名側妃的父親。他負責曲安坊的人員安排,那要動手腳陷害虞泰就說得通了,他也有這個條件。

 很可能他們劉記受到牽連也是這秦賢所為。

 “原來如此,李掌櫃不說,我都不知道。”池正業笑了笑,只是笑容比起先前勉強了許多,“多謝李掌櫃,你透露的這個信息對我非常重要。”

 李安和擺手:“哪裡哪裡,都是一些道聽途說的消息,池管事別嫌我這人太囉嗦就好。”

 “怎麼會,李掌櫃這份情我記下了,以後需要什麼貨儘管說,咱們劉記到了西北,貨物先第一個給李掌櫃。”說著,他回頭對一直老老實實站在背後的李洪深說,“洪深,準備筆墨紙硯給李掌櫃,勞煩李掌櫃留個地址,回頭咱們有什麼好貨,第一時間派人給李掌櫃送信。”

 一副感謝李掌櫃的態度,名正言順地給了父子倆親近的機會。

 李洪深很激動,終於有機會能夠再接近一次父親了。

 他剋制住滿心的激動,將筆墨紙硯都擺到了李安和麵前,然後恭敬地說:“李……掌櫃,您請。”

 李安和接過他手裡的毛筆,笑道:“小夥子長得挺俊的,叫什麼名字?”

 “李洪深。”李洪深緊張地說。

 旁邊的池正業笑道:“我手底下這夥計跟老李你投緣呢,都一個姓,五百年前是一家,這可都是緣分啊。”

 “那確實巧。”李安和一邊留地址,一邊狀似不經意地問李洪深,“小夥子家裡幾口人啊,父母都還安好?”

 李洪深用力攥緊拳頭說:“祖母還健在,身體康健,父母俱在,還有六個兄弟姐妹,一家子十幾口,多虧池管事給小人一口飯吃,全家日子過得還行,就是頭一次遠行,有些想念父母親。”

 李安和握住毛筆的手一頓,隨即又恢復了自然,邊繼續寫字,邊說:“你小小年紀就跟著池管事出來做買賣,還能深得池管事的信任。我若有你這樣一個兒子,那我一定自豪得睡著都要笑醒。”

 說著,將寫好的地址含笑交到李洪深手裡。

 李洪深激動得耳朵都紅了,手也有些顫抖。

 旁邊的池正業見了笑道:“李掌櫃,你可真會夸人,我手底下這夥計都被你誇得不好意思了。”

 李安和欣慰地看了一眼兒子,挪開目光,微微嘆了口氣,有些傷感地說:“只是犬子與你手底下這位夥計年齡差不多大,若不是紅蓮教作亂,我也不至於……哎,不提這些!”

 一副因為李洪深想起了早亡的兒子的傷心模樣,這也解釋了他為何剛才有些親近李洪深。

 池正業看得好笑,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變著花樣誇兒子可誇得真帶勁兒。他牙都要酸了。

 可他還得配合李安和唱完這出戏。

 “不提這些,李掌櫃往前看。今日掌櫃的給在下這麼大個人情,在下他日必報。”池正業站起身鄭重行禮道。

 李安和趕緊站吃起來,擺手道:“池管事太客氣了,以後有什麼好貨通知我就是,多謝。初次見面,聽說池掌櫃是南越人,恐怕不大適應西北的環境,因此給池掌櫃準備了一份薄禮,不成敬意,還請池掌櫃莫嫌棄!”

 說完給高錫使了一記眼色。

 高錫立即捧上一個盒子,盒子中一頂灰色的毛皮帽子,光華暖和,非常適合現在的季節。

 池正業連忙接過禮物,汗顏地說:“李掌櫃真是太有心了,我都沒準備什麼合適的禮物,只能下次了。多謝李掌櫃,你這份禮物我很喜歡。”

 雙方又客套了幾句,池正業才拱手友好地同他們道別。

 將人送上馬車後,李安和得意地對高錫說:“消息已經透露給他們了,如今就看這位池管事的表現了。”

 高錫佩服地看著李安和:“李管事說話真有一套。”

 不動聲色地將信息捅給了姓池的,還順帶賣了個人情給他們,真不愧是生意人出身。

 李安和拱手謙虛地說:“一點雕蟲小技罷了,不足掛齒。如今咱們就看晉王那邊的反應了。”

 ***

 池正業和李洪深回去後,第一件事便是拆帽子。

 李洪深說:“小時候有一次父親去北邊,也給我帶了一頂狐狸皮的帽子回來,他在帽子的兩個耳朵裡藏了驚喜,我戴了兩天都不知道,還是父親笑話我,錯過了真正的好東西,我後來才從兩隻耳朵中各找到了一塊金葉子。這次父親想必也會將信息留在耳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