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似火 作品

第71章 071

 幷州距封州有兩百多里, 劉子嶽用了三天方抵達幷州。

 黃思嚴一接到消息,便連忙騎馬趕到城門口迎接:“殿下,您總算是來了!”

 劉子嶽覺得有些好笑:“我記得咱們也不過十幾日沒見吧?”

 黃思嚴撓了撓頭:“但臣想殿下了嘛, 殿下, 請進, 咱們去府衙說話。”

 幷州城的府衙跟封州沒什麼區別,前面是森嚴肅穆的公堂和衙門辦公的地方, 後院則是家眷住的地方。幷州知府馬遠濤誓死抵抗,被紅蓮教殺害, 如今府衙無主,黃思嚴便暫居在了此。

 走進府衙, 劉子嶽不免想起這座院子先前的主人。馬遠濤死了, 其家眷恐怕也淪落到了與儲夫人母女一樣的處境, 於是他停下腳步問道:“馬大人的家眷可還有幸存的?”

 提起這個,黃思嚴就有滿肚子的苦水:“殿下, 臣如今最頭痛的就是這個了。那個馬伕人天天以淚洗面的, 拉著臣訴苦,說她命是多麼多麼的苦。臣已經讓人好生照顧她了, 她想吃什麼, 想買什麼,臣都讓下面的人順著她,您說,她還要臣怎麼樣嘛?”

 劉子嶽上下打量著黃思嚴。

 不知不覺,黃思嚴身上也發生了不少變化, 再不是當初那個毛頭小子了。尤其是他穿上鎧甲的時候, 威武高大, 男子氣十足、

 “殿下, 臣臉上有東西嗎?您看得臣好彆扭。” 黃思嚴心裡真有點瘮得慌。

 劉子嶽收回了目光,慢悠悠地問道:“那位馬伕人應該是名年輕女子吧?”

 黃思嚴激動得拍手:“殿下,神了,您都沒見過馬伕人就猜到了。這位馬伕人是馬知府的續絃,比馬知府小了十幾歲,今年也不過二十多。”

 “不光年輕,還長得挺漂亮的吧。”劉子嶽順口接話道。

 黃思嚴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是挺漂亮的。”

 這小子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啊?

 劉子嶽回頭,乾脆將話說得更直白點:“那你想娶她嗎?”

 “啊……”黃思嚴嘴巴張得老大,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這怎麼可以呢?”

 劉子嶽看出來了,黃思嚴這是還沒開竅呢,完全沒接收到馬伕人拋來的媚眼。

 哎,想他兩輩子母單,如今還要來操心下屬的終身大事,真是夠了,這事就該交給冉文清才對,早知道當初就跟冉文清換換。

 劉子嶽直接道:“你讓人好生照顧馬伕人,吃穿用度都滿足她,她可能是誤會了你的意思,也可能是她看你年輕威武,心生歡喜,你既沒這個意思,早日派人將其護送回家吧。”

 黃思嚴瞠目結舌,完全沒想到他只是同情憐憫馬伕人,結果搞出來了這種誤會。他尷尬地撓了撓頭,臉色青白交加:“殿下,臣,臣沒這個意思的。臣只是想著馬大人為國捐軀了,對他的家眷照顧一些,沒想過冒犯她。”

 劉子嶽點頭:“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沒這個意思。那位馬伕人還住在府衙吧?”

 “對,她說沒地方去,也不想住客棧,臣想著府衙是她以前的家,就讓她住了進來。”黃思嚴邊說邊看劉子嶽的臉色,感覺自己好像又辦錯事了,格外心虛。

 劉子嶽停下了腳步道:“那我去住客棧,我的身份不要讓這位馬伕人知道,儘快將其送走。”

 “啊,殿下……”黃思嚴更感覺自己做錯事了,“您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劉子嶽說:“沒有的事,只是孤男寡女,瓜田李下的,哪怕府衙後院很大,也有僕從,到底不妥。”

 劉子嶽倒不是真忌諱什麼男女大防,主要是這位馬伕人的心眼子明顯比較多,他不想沾上麻煩,也是藉此提醒黃思嚴注意點,不要在女色一事上犯了糊塗。

 這小子最近這兩年官運亨通,才二十幾歲便因為戰功做到了三品大員。即便他沒這個心思,隨著他權勢的擴大,下屬、同僚、上峰都可能會給他送女人,還有些野心比較大的女人也會主動撲上來。

 黃思嚴被他說得臉色發紅,窘迫極了:“是臣想得不周到,臣就安排人送殿下去客棧休息,明日臣就派人送馬伕人回老家。”

 恐怕沒那麼容易。

 但劉子嶽沒有多說,就讓黃思嚴好好吸取一下這次的教訓,不然他印象不深刻,旁人說再多,他也不會記在心上。

 鮑全也看出來了,等進了客棧後,便有些擔憂地說:“殿下,黃參將恐怕會吃虧。”

 哪怕沒見過那個馬伕人也能想到,黃思嚴這種初哥不是她的對手,不然也不至於這麼幾天了,還沒看出對方的意圖。

 劉子嶽回頭好笑地看著他:“這種事,黃思嚴一個大男人能吃什麼虧?他若不願,馬伕人難道還能強迫他不能?”

 說到底,這事還是看黃思嚴能不能把持得住。

 劉子嶽只是黃思嚴的上司,又不是他老子,管這麼寬幹什麼?

 話是如此,但黃思嚴是劉子嶽最重要的下屬之一,現在還掌握著兵權,劉子嶽也不願意他娶一個心眼太多的女人。不然枕邊風一吹,時日一長,萬一黃思嚴耳根子軟,聽了對方的挑撥離間呢?

 所以到了傍晚,劉子嶽還是對鮑全說:“你去盯著,別讓黃思嚴犯錯誤!”

 ***

 “參將,求求您,去看看夫人吧,她……自打知道您要送她走,她就以淚洗面,晚飯一口都沒吃。她身子骨這麼弱,不吃東西怎麼受得了?”馬伕人的丫鬟小菊跪在書房門口,苦苦哀求道。

 黃思嚴皺了皺眉:“她不吃,讓廚房再做點過去就是,想吃什麼跟廚房說,你來請我做什麼?我又不下飯。”

 小菊吸了吸鼻子:“我家夫人最聽您的了,參將大人,只要您去勸一勸,夫人肯定會吃的。求求您了,參將大人,奴婢給您磕頭了……”

 說著重重地往地上磕起了頭,一聲接一聲,半點都不含糊。

 只片刻的功夫,她的額頭上就青紫了。

 黃思嚴有些受不了,想著明天馬伕人就走了,也就最後一次,便鬆了口:“別磕了,趕緊起來,我隨你去勸勸你家夫人。”

 小菊歡喜地站了起來:“多謝參將大人,您真是個大好人。”

 她將黃思嚴領去了馬伕人房門口:“參將大人,您請,奴婢再去廚房拿點熱菜過來,多加幾個菜。”

 黃思嚴正想說讓別人去,裡面傳來了嬌滴滴的女聲:“是黃大人嗎?您總算願意來看妾身一眼了。”

 聲音柔得能滴出水來,語氣充滿了哀怨,酥酥麻麻的,聽得人渾身都軟了。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小菊已經走了。

 黃思嚴吸了口氣,正要進去,白日裡殿下那句“孤男寡女,瓜田李下”這話一下子湧上了心頭,他放在門上的手一頓,腳步也停了下來,隔著門板勸道:“馬伕人,你請節哀,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明日我會讓人護送你回去,並給你一部分銀錢,你回去好生過日子,忘掉幷州吧。”

 “大人不進來嗎?莫非是連妾身最後一面都不願意見?”馬伕人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

 黃思嚴沉默了一會兒說:“夫人用了飯,早些休息,明天還要早起趕路……”

 話未說完,門忽地從里拉開,一道香風撲進了黃思嚴懷裡,緊接著是馬伕人幽怨的嬌嗔:“木頭,冤家,妾身就這麼入不了您的眼嗎?”

 黃思嚴十幾歲就在男兒堆裡打滾,接觸的都是糙漢子,何時接觸過這樣渾身軟得彷彿沒有骨頭一樣的女子呢?他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嘴裡結結巴巴地說:“馬,馬伕人……”

 馬伕人蔥白細膩的手輕輕一抬,摁在黃思嚴嘴唇上:“大人現在都不肯喚妾身的名字嗎?”

 黃思嚴渾身跟過了電一樣,腦子裡一片空白,嘴巴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見狀,馬伕人柔媚的笑容中閃過一抹得色,輕輕拉著黃思嚴就要往屋子裡帶。

 但就在這時,一道不輕不重地咳嗽聲從院子西北角的廊下傳來。

 這聲咳嗽一下子喚醒了黃思嚴,他連忙推開了馬伕人,倉皇往後面一退,頭下意識地看向咳嗽的地方。

 馬伕人也惱極了,死死掐著手裡的帕子,她跟黃參將說過,她不願被人打擾,黃參將下了命令,除了送飯取衣之類的事,僕從不得進她這個小院。這大晚上的,誰跑到這裡來壞她的好事?

 廊下走出來一個強壯,長相普通的中年人。

 “鮑大人……”黃思嚴訥訥地喊道,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鮑全臉色有點黑,他若是不來,今天黃思嚴怕是過不了這道美人關了。

 他面無表情地說:“公子讓你去一趟,這裡的事我來處理。”

 馬伕人極擅長察言觀色,從鮑全這副語氣和表情便知道,這個人不好對付,恐怕是衝著她來的。當即伸手去扯黃思嚴的袖子,哪曉得黃思嚴這次跳得比兔子還快,一下子蹦到離她一丈有餘的地方:“馬伕人,你別這樣。”

 馬伕人吸了吸鼻子,幽怨地說:“黃參將,妾身害怕,您陪妾身一會兒好不好?”

 黃思嚴不愧是個木頭,竟然說:“不用害怕,鮑大人是個好人,而且是自己人,夫人儘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