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似火 作品

第30章 030

 “什麼?三天後不能按時交船?不是, 田管事咱們定的契約就是三日後交貨,而且銀子咱們也付了,你們不能出爾反爾啊!”黃思嚴不可置信地看著羅氏造船廠跟他接洽的田管事,前面說得好好的, 現在卻臨時變卦。

 他們那麼多貨都已經準備好了, 就等著裝船北上呢。這一耽擱,算誰的?

 田管事一臉為難的樣子:“黃老弟, 實在是對不住, 工匠前面做事不仔細,有一片船板用了本來要廢棄的木板, 如今只能拆除重裝,否則貿然出海, 隱患實在是太大了,我們羅氏造船廠可擔不起這個責任。你再等等,我催催工匠們, 爭取儘快給你們弄好。”

 黃思嚴的臉色還是很難看,頓了片刻追問道:“那什麼時候能完工?”

 田管事一臉愁容, 不大確定地說:“不好說, 這拆除重裝比較麻煩,弄完之後還要排除隱患, 估計得一個月左右。”

 “要這麼久?就不能快點嗎?”黃思嚴不滿地問道。

 田管事嘆氣:“黃老弟, 這已經是最快的了。這事是咱們不對,我已經向東家稟告了這個情況, 東家也很愧疚,為表咱們的誠意, 等交船付尾款時給你們免兩百兩銀子, 這艘船咱們不賺黃老弟的銀子, 就當是交給朋友,你看如何?”

 好話歹話都被他說完了,黃思嚴還能說什麼?

 可他們現在需要的是船,而不是免兩百兩銀子的尾款。比起他們積壓的這批貨,兩百兩銀子只能算是毛毛雨。

 黃思嚴拱手道:“田管事,我們東家急需要船,你幫個忙,看看你們船廠裡還有沒有其他船隻,大點小點都可以,只要能儘快交付,銀子不會短了你們的。不然,借給我們用用也成,這個租金不會少了你們的。”

 田管事苦笑:“黃老弟,非是我不想幫忙,實在是船廠裡沒有成船,即便有快要完工的,那也是別人訂購的,我是真沒法子。這樣吧,我多替你催催工匠們,爭取早些將船交付給你們,等弄好了,我就第一時間派人通知你。”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黃思嚴也不好咄咄逼人,只能無奈地點了點頭。

 回到劉府,他當即向劉子嶽彙報了此事:“……七公子,小人找了船廠的工匠打聽,說是咱們那艘船已經弄回去返工了,都是小人辦事不力,請公子責罰。”

 劉子嶽沉吟片刻,看向冉文清道:“這事未免太巧了,冉管事,你怎麼看?”

 冉文清也覺得不對勁:“屬下來廣州這幾天,聽說過羅氏造船廠的大名,這是廣州赫赫有名的造船廠,已經傳承了四代,造船技術精良,應該不至於犯如此簡單的錯誤才對。”

 現在的船隻大多是木船,少許地方需要添加一些金屬,全部是由熟練的匠人手工打造完成。期間要經歷幾十上百個匠人的手,木板那麼大塊的東西,廢棄與上好的天差地別,不至於那麼長時間都沒人看出來,等到臨交船了才被發現。

 劉子嶽眉頭深鎖,輕輕敲著桌子對黃從嚴說:“你繼續去打聽打聽到底是什麼情況。”

 然後他又與冉文清商量:“咱們貨已經囤積得差不多了,北上迫在眉睫,不能幹等著羅家的船,再派些人到市面上去打聽吧,不管是買是租,能找到合適的船就行,哪怕多付些銀子都成。”

 冉文清也是這個意思,親自去辦這事。

 但奇怪的是,他找了好幾個商隊,開出的價格也非常公道,但竟然沒人肯租船給他們。

 就是沒做過生意,冉文清也察覺到了這裡面有貓膩。商人重利,沒道理有錢不賺拒之門外,為了搞清楚原因,他特意設宴招待了兩個說話辦事比較厚道的小商人。

 酒過三巡,可能是吃人嘴軟,也可能是看冉文清他們像無頭的蒼蠅一樣亂撞有些可憐,兩個小商人終於悄悄給冉文清透露了一個消息:“冉管事,這……不是價格的事,你們這批貨咱們也很想運,但……不讓咱們將船租給你們。咱們只是做點小本買賣混口飯吃,不容易,得罪不起他們,還請你諒解!”

 說著那小商人指了指上方。

 冉文清心裡有數了,舉起酒杯對兩個小商人說:“原來如此,多謝兩位掌櫃的提點,我敬你們一杯。若是回頭這事解決了,我們要運棉花北上,還請兩位多多支持。”

 兩個小商人也很想做這筆買賣,對視一眼,齊哈哈地說:“那是當然!”

 要是劉記商行能夠順利解決這事,別說多給錢,就是隻用成本價,他們也願意幫這個忙,跟劉記商行交好。不過這希望不大,畢竟誰不知道李老闆他們人多能量又大。

 吃完這頓飯,冉文清就有頭緒了,派了人專門去打探羅氏造船廠、李老闆、周掌櫃這些人最近的動向。

 然後便得知了一個既意外又不意外的消息,四日前,李老闆在廣安樓設宴招待朋友,其中就有羅氏造船廠的少東家,此外還有一個重量級人物,市舶司提舉殷洪昌。

 市舶司負責給出海的船隻發放公憑,檢驗貨物,搜檢船員,抽成徵收舶稅等,相當於後世的海關。不過這會兒還沒劃那麼細,不管是去南洋遠航,還是北上去江南、京城等地的船隻都一視同仁,外來船隻也是如此。

 所以廣州市舶司的權力很大,捏著所有進出口船隻的命門。

 “難怪李老闆這麼有恃無恐呢!”劉子嶽咬牙切齒地說。

 是他太天真了。

 他上輩子生活在法治社會中,而且還沒遭受過社會毒打,這輩子前面十幾年一直窩在玉芙宮那方寸田地之中,所接觸的除了舒妃母子就他那幾個兄弟,不管怎麼鬥,這麼人都要臉,顧及顏面和皇帝,就算要給對方使絆子那也是做得相當隱蔽。

 這是他第一次直接面對這樣□□裸、有恃無恐的惡意和打壓。

 冉文清也被好好的上了一課,嘆道:“貓有貓道,狗有狗道,這經商也有很多門道,並不比做官輕鬆啊!”

 你不惹別人,別人也會基於利益來搞你。

 劉子嶽點頭:“是啊,是我小瞧了他們。”

 封建社會下的商品經濟並不是完全的市場經濟,更何況就是市場經濟中也有許多陰暗面,並不是如教科書寫的那樣公正透明簡單。

 “現在只怕是咱們找到了船也出不了海。”冉文清搖頭道,“咱們得另外想辦法,實在不行,只能屬下出面找廣州知府了。”

 提舉殷洪昌跟李老闆他們是一夥兒。

 在發放公憑或是驗貨時,隨便使用一些手段,拖延個幾日,又或是找他們貨物船員的茬兒等,就夠他們喝一壺的了。

 劉子嶽也知道這種情況。

 只是找廣州知府是下下策,說到底,他只是一個不受寵又沒有任何實權的親王,這些人對他很多面上恭敬,心底指不定怎麼想的,明面上不敢給他使絆子,暗地裡卻未必。

 就像當初的封州知府章晶明一樣,嘴上熱情周到,暗地裡都敢勾結土匪搶劫他。若換了他其他幾個哥哥,章晶明有這狗膽嗎?

 劉子嶽深吸一口氣:“不用,我的面子沒那麼好使還惹人笑話。這做買賣背後也得有些人脈和靠山,咱們也找一個就是,咱們不做仗勢欺人的事,但也不能讓人欺負了。我修書一封,派人快馬加鞭送去給於子林,請他幫個忙。”

 於子林是地方有實權的官員,而且他還有一個聲名赫赫被皇帝複用的老師,也算是朝中有人。他出面,廣州的地方官員也要稍微忌憚幾分,再有人打他們的主意都要掂量掂量。

 當然,以後劉記商行也會打上陳懷義這一派的標籤。但商行遠在廣州,能借陳懷義和於子林的光,實際上卻不會受多少影響,對他們而言利遠遠大於弊。

 “於大人仗義執言,又年輕有為,前途不可限量,他出面確實再合適不過。”冉文清也點頭。

 當天劉子嶽就寫了一封,簡要地說明了他們在廣州遇到的情況,請於子林居中幫個忙。

 從廣州到連州,再回來,就是一路不停歇,也得好幾日功夫。

 在等待期間,劉子嶽還幹了一件大事,他讓黃從嚴去廣州知府衙門將羅氏造船廠給告了。

 靠山要請,但同時也要讓人知道,他們劉記商行不是那麼好惹的。

 既然羅氏造船廠背信棄義,不按期交付船,那就要承受違約的後果。

 ***

 羅英才當天就得到了消息,眉頭緊擰了起來,叫來田管事沒好氣地問:“怎麼回事?你不是跟劉記商行的人談得好好的嗎?他們怎麼一聲不吭地跑去衙門把咱們告了?”

 田管事也很懵逼,當天黃從嚴還挺好說話的啊:“小人,小人也不知,那黃從嚴從未提起過。”

 羅英才揉了揉眉心,頭有些痛。

 見狀,田管事佝僂著腰,上前給他倒了一杯熱茶,討好地說:“少東家,這事就算是咱們不佔理,但咱們也有正當的理由,也答應了賠他們損失的錢,就是官府宣判也頂多就是賠他們銀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