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丁琉璃 作品

第 71 章 兜著 萬事有本王……

殿中人神色各異,啞然行禮。




聞人藺撩袍坐下,理了理一絲不苟的寬袍,方含笑瞥向趙嫣道:“殿下,該讓他們開講了。”




他不是說“對酸儒舌戰並無興致”麼?怎麼今日倒來旁聽了?




趙嫣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回神端坐身子,頷首示意臺諫官道:“陳臺丞,開始吧。”




“是,是。”主講的御史臺中丞陳倫略有緊張地翻開講義。




不冷不燥的秋風潛入殿中,吹動書頁嘩嘩作響,陳倫不得不以鎮尺壓平講義,方清了清嗓開講。




陳倫今日講的乃為《朝綱紀要》,裡面有提到一句:“祖宗舊法不可變也。若人皆恪守,則朝綱整肅,無亂臣僭越。”




自去年底,依附雍王府的前任御史中丞劉忠因出言誹謗東宮、妄議遷都之事被聞人藺處死,李左相便提拔陳倫補了御史臺中丞的空缺。故而他今日所講,也是左相李恪行那派人的“守舊”之論。




本來這也沒什麼,經筵本就是政論與經史融合的戲臺。




可偏偏今日殿中旁聽的是肅王聞人藺,大玄第一權傾朝野的“僭越之臣”,一時間門不少人皆垂下目光,神情有些微妙。




趙嫣悄悄以眼角餘光瞥了聞人藺一眼。他依舊屈指抵著額角倚坐,晏然自若,看不出什麼情緒。




直到陳倫翻了一頁,打算繼續往下講時,聞人藺搭在膝上的指節叩了叩,終於開了尊口。




“陳臺丞所言之法,是為誰效勞?”




他的聲音低沉好聽,卻令陳倫無端背脊生寒,當即慎重應答:“自是為君臣百姓。”




聞人藺唇線一動,悠然抬眼道:“夏衣不御冬寒,前人的禮法也未必適應如今之人。既如此,為何法不隨人變?”




此言一出,滿殿譁然。




雖然經筵之上,旁聽者有權隨時提出疑問,然肅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是天子身邊最鋒利的一把刀。他開口詢問祖宗禮法的合理性,意義大不相同。




這是陛下的意思嗎?畢竟今上求仙問道,所舉亦不在禮法之內。




一個月前摘星觀坍塌,老御史何頤彈劾妖道亂世、工部貪墨,就被陛下當庭杖責,全然不顧禮法人情……




一時間門講課的陳倫如置熱鍋之上,生怕答錯一句,也落得個杖責受罰的下場。




“法最初之目的,為規訓人向善。只要人人恪守禮法,便可一直向善,何須變也?”




“一直向善?去年蜀川之亂,兵臨城下,你們的祖宗禮法可能救國?”




“這……”陳倫臉色漲紅,一時語塞。




聞人藺極輕嗤笑:“經筵之上,別總講些故步自封、執而不化的東西。”




殿中眾人目光相接,一時拿不準聞人藺此言深意。




另側的柳白微亦是驚訝,悄悄歪著身子同趙嫣耳語道:“他怎的突然和左相的人嗆上了?雖然很解氣……”




話音剛落,就見聞人藺的目光掃視過來,淡淡道:“潁川小王孫交頭接耳,坐姿失儀,史官記上。”




一旁立侍的史官立即奮筆疾書,於冊中記錄“八月十六申時三刻,潁川小王孫於經筵上坐姿失儀”一句。




柳白微敢怒不敢言,憤憤然坐直。




趙嫣哭笑不得,視線與聞人藺幽深的目光相觸,一時心潮疊湧。




她知道聞人藺為何說這些,也知道他是在替誰開口。




今日經筵課畢,眾臣無甚心情交談評賞,早早就散了。




崇文殿中很快只剩下趙嫣和聞人藺在,如同往常授課那般,安靜平和。




他一直沒走,垂眸倚坐,品著掌中那盞清茶。




趙嫣想了想,起身行至他身邊坐下,輕輕道了句:“多謝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