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丁琉璃 作品

第4章 第04章 肅王

“肅王身為本朝唯一一位異姓王,把控朝野多年、擁兵自重,其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入東宮那夜,母后啞忍的叮囑猶在耳畔,字字切齒。




趙嫣曾設想過多次,唯獨不曾想到令朝野上下談之色變,令母后切齒痛恨的肅王聞人藺……竟會是這樣一個看似朗月入懷,俊美得世無其二的年輕人。




男人迤迤然而來,墨髮濃密,身量頎長挺拔。




雪霽後淡薄的陽光自宮樓灑入,將他的影子拉得極長。趙嫣便站在這片影翳中,眼睜睜看著他止步面前。




“又見面了,太子。”




男人微微欠身,暗色披風撩動,硃紅官袍襯著他冷白如玉的膚色,一如宮門下那抔覆著鮮血的雪。




他姿態優雅從容,彷彿方才不是在宮門下處決了名大臣,而是偶然信步至此。




趙嫣莫名透不過氣來,不用照鏡子,也知曉自己此時的臉色並不好看。




“孤是否……又打擾閣下雅興了?”




她為自己先前的以貌取人而懊悔,一句話說得喑啞無比。




聞人藺聞之一笑,仿若春風化雪:“太子說笑了。御史中丞劉忠聽信妖言,說了不該說的話,做了不該做的事,本王不過是奉陛下聖命,使其永遠閉嘴罷了,擔不起‘雅興’二字。”




他將“劉忠”二字咬得極輕,落在趙嫣耳中卻無異於驚雷。




前幾日還在御前拱火的雍王黨羽,五品大員,今日已成了聞人藺腳下的一具屍首。




趙嫣本該幸災樂禍,可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聞人藺看她的眼神與那句屍首並無區別,一樣的從容不迫,一樣的平靜涼薄。




她知曉自己不該多言,可心中震懼久不能平息。




若是阿兄在此,縱使軟弱,也不會袖手旁觀——




那個傻子,可是出了名的愛管閒事。




“宮門非刑場,何須在此處決。”她呼吸顫抖道。




聞人藺輕聲道:“非此,不能震懾群臣。”




趙嫣無言。




借刀殺人,今日殺的是政敵,明日便可能是東宮,刀子落在誰身上都有可能。




此人城府極深,不宜久留。




趙嫣忽的以袖掩唇,扭頭咳喘起來,微涼的指尖順勢攥住流螢的腕子。




流螢不著痕跡地回握,會意道:“殿下大病初癒,萬不可再著涼受驚,還請先上馬車休憩。”




小太子連忙頷首,臉白得與身後積雪無異,好像隨時會氣短暈厥。




聞人藺長眉微挑,有些意外。




先前在暖閣,這少年尚是一副從容自得的模樣向前攀談,仿若轉性,怎麼這會又嚇成這樣?




“是本王疏忽,驚擾了太子殿下,實是罪過。”




聞人藺嘴上說著“罪過”,可那張欠揍的俊臉上卻是一點愧疚也無,甚至笑意更深了幾分,“不過觀太子反應,難道是第一日知曉我非良善?”




這話別有深意,趙嫣心中突突一跳。




她掐緊指尖,努力扯了扯嘴角:“肅王行事,孤見再多次也難以消受。”




聞人藺眸中囚著她小小的身影,波瀾不驚,卻也深不可測。




“太子仁德。”




他表示認可,抬手示意身後隨從,“還不快清理乾淨。”




屍體被拖走,雪地上留下一行拖曳的暗紅,觸目驚心。




“孤身體不適,便不奉陪了。”




啞聲說罷,趙嫣垂眸避開聞人藺的視線,搭著流螢的小臂朝馬車行去。




若非頂著“病弱太子”的身份,她恨不能三步並作一步逃離此處,離那道貌岸然的瘋犬越遠越好。




禁衛的動作很快,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長慶門下已收拾得乾乾淨淨,一點血色也未曾留下。




踏過溼漉漉潑過水的地磚,趙嫣總覺得空氣中還浮動著淡淡的血腥氣,令人反胃。她僵著脊背,短短十丈遠的距離,仿若走了一個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