妚鶴 作品

第 145 章 第 145 章

  “聽著,海拉,”狄賴說,“你是個厲害的女巫,你做得那種會炸開的東西,保護了我們,也幫助了我們。現在,是我保護你的時候了!”

  把海拉和歐若拉送進地下室之後,狄賴和賽薇拉抽出佩劍,守在門口。

  她們沉默地觀察著外面,而外面那些男人也拿著武器,警惕地前進。

  兩方都在屏氣凝神。

  直到討伐隊中的一個男人踩中了埋在地裡的炸彈。

  “轟!”爆炸聲伴隨著揚起的土和血沫響起,與此同時,四支箭從不同方向射向討伐隊!

  “小心,這裡是女巫的據點!”有男人大喊,“她們有埋伏!小心周圍!快藏起來!”

  林塞山脈某處

  路易斯騎士長看向前方,皺起了眉毛:“這裡就是女巫的據點?”

  “是的,”旁人的人答道,“那些女巫逃進了這裡。”

  “可是這裡……”路易斯騎士長看向前方:“是個山洞。”

  在他們面前,是一個山洞,山洞深處一片黑暗,彷彿吞噬了所有的光。

  “她們應該就住在山洞裡,因為進洞以後,再沒有人出來,而且您看,山洞外面還放著空水桶和一些木料。”

  雖然女巫們的住處和想象中的不同,但也不奇怪,畢竟山洞可以是天然的建築物,而這又黑又暗的山洞也符合人們對女巫形象的認知。

  路易斯騎士長看了那山洞一會兒,問道:“另外兩支隊伍有消息嗎?”

  “沒有。”

  路易斯騎士長的視線沒有從山洞上移開。

  女巫不會把陷阱設置在太遠的地方,所以追尋著爆炸聲和陷阱,三支隊伍遲早會匯合在一起。

  索爾討伐隊有八十餘人,梅格討伐隊有五十餘人,等他們到來,一起發動攻擊是更保險的做法。

  問題是不知道那兩支隊伍繞到了多遠的地方,現在已經是討伐第六天,討伐的進度嚴重滯後,而女巫的巢穴就在眼前,不動手很有可能失去作戰的先機。

  路易斯騎士長轉過身,從隊伍裡挑出了三個人:“你們去探個路,確定一下這裡是不是女巫的巢穴。如果發現了女巫的行蹤,不要打草驚蛇,馬上回來報告。”

  亞爾曼伯爵府

  女僕們在地下室的傭人房裡,幹著活聊著天。

  “你們聽說了嗎?昨天有個深藍倉庫起火了。”

  “哎呀,秋天總是會發生火災,還好那個倉庫在地勢低又偏遠的地方,沒有影響到城鎮。”んttps://

  “亞爾曼伯爵很生氣,還調了些騎士去看守倉庫。”

  “怪不得今天看到的騎士那麼少,哦,好像來了一些不認識的騎士?”

  “那些騎士是其他貴族派來協助聚會安全的,不過現在人數不多,畢竟阿博特公爵和索爾伯爵那邊的騎士還沒有到。”

  “啊……討伐隊怎麼還沒回來,明天就舉行聚會了。”

  “一定馬上就會回來了,也許他們現在已經消滅了女巫,正往回走呢。”

  “女巫們會被全部殺死嗎……如果她們都死了,以後是不是就不會有女巫審判了?”

  伊里斯站在桌子前,拿著加熱過的鐵質熨斗,熨著洗好的衣物。

  女僕們的對話令她心煩意亂,每次聽到“女巫”這個詞,她的心臟都會猛地一縮。

  “伊里斯!”忽然有個女僕推門進來,大聲喊道,“快出來,威廉秘書官找你!”

  伊里斯手一抖,熨斗碰到手側,那裡迅速紅了一片。

  她來不及關注自己的手,抬頭問道:“威廉秘書官找我,為什麼?”

  “我不知道。”傳話的女僕說,“你快去吧,別讓威廉秘書官等久了。”

  伊里斯把熨斗立在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衣服,往樓上走。

  她能感覺到身後有許多視線看著自己,她知道很大一部分視線是女巫們的,而其中一個視線,來自於莉莉絲。

  很快,伊里斯就知道了威廉秘書官為什麼會找上自己。

  “聽說你的母親是阿博特公爵夫人的親信,也是阿博特公爵小姐的奶媽。”威廉秘書官坐在座椅上,問道。

  “是的。”伊里斯答道,“母親很早以前就離開我去了費爾頓城,她在那裡工作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我已經忘記了她的模樣。”

  “既然能來這裡做幫傭,就說明你並沒有成為阿博特公爵府的女傭,為什麼?”

  “比起在一個地方固定做女傭,我更喜歡做雜活,大人。我覺得那樣更自由。”

  “可你現在在阿博特公爵名下的旅館裡工作。”

  “因為我在那裡有一個像母親一樣的長輩,我們很親近。”

  “哦,你真是與眾不同。”威廉秘書官面帶微笑,“一般人更願意成為貴族的女傭,對於女人來說,這是一項非常穩定的工作。”

  是的,伊里斯在心裡說,它很穩定,穩定到可以把母親從女兒身邊帶走十幾年,直到死亡也無法相見。

  屋內陷入了寂靜。

  威廉秘書官眯著眼睛打量著伊里斯,而他面前的女僕一直低著頭,握在一起,並微微顫抖的手顯示著她的緊張。

  “你對阿博特公爵府的事情瞭解多少?”幾分鐘後,威廉秘書官終於又開了口,“之前那個旅館有沒有什麼異常?比如說,奇怪的車隊,異族的傭兵。”

  伊里斯的心臟猛地跳了幾下,她的嗓子忽然乾澀,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我不太清楚您說的是什麼……”

  “伊里斯,我相信你是個熱愛自由的人,可是再自由的人也不會排斥錢。即使你是個女人,金錢也能讓你更自由。有些貴族也會娶能幹又有錢的平民女人,你看起來年紀不小了,在這方面應該更急迫吧?”威廉秘書官笑道,“我可以給你提供一個能賺更多錢的機會。哦,我也可以給你介紹個青年才俊,你喜歡男爵,還是騎士,嗯?”

  “……”伊里斯的臉猛地漲紅了,她絞著自己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她的指尖開始發紅。

  “我能讓你們在神殿舉行婚禮,你知道的吧,”威廉秘書官揮著手道,“神殿的神官與祈禱堂不是一個檔次,只有貴族和富豪才能在神殿舉行婚禮。”

  伊里斯感覺自己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沉重,她的視線停留在自己的手指上,緊握在一起的手指關節泛著青白的灰色。

  她知道的,她在通恩長大,當然知道這些事。

  在很久以前,所有人都可以去通恩的神殿禱告,後來,貴族們在鐘樓旁邊建了祈禱堂,說民眾去那裡禱告更加方便,通恩的神殿就變成了一個普通人無法觸及的地方。

  威廉秘書官滿意地看著面前的女僕,雖然低垂的頭使他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是她的耳朵與臉頰都已經紅了,身體還在微微顫抖。

  “所以,伊里斯,”威廉秘書官說,“關於阿博特公爵府的事,你有什麼可以告訴我的嗎?什麼事都可以,只要你覺得重要的事,你都可以告訴我。”

  他自信而又驕傲地,用催眠一般的語氣重複:“把你知道的一切事情都告訴我吧,伊里斯。”

  伊里斯慢慢地抬起頭,看向威廉秘書官。

  ……

  離開威廉秘書官的房間後,伊里斯一句話都沒有說,她抿著嘴,沉默而快速地走著。

  而走進傭人房後,伊里斯的臉上再次染上了怒意。

  其他人已經離開了,只剩下莉莉絲一個人。

  很顯然,莉莉絲是在等她。

  伊里斯關上門,走到桌子前,把熨斗加熱,繼續熨燙衣服。

  她沒有和莉莉絲對視,但她知道對方在觀察自己。

  這間屋子就這麼大,裡面只有她們兩個人,她們沒有辦法忽視掉對方的存在,而那種刻意裝出的不在乎反而讓周圍的空氣更沉重。

  房間內非常安靜,連摩擦布料的聲音都分外清晰,這微弱的聲音也助長了壓抑的氣氛。

  她們之間的關係很難改善,所以這段時間她們總是保持著一種冷漠疏離的關係,甚至連交流都很少。

  這是一種心照不宣的沉默,而那種沉默在今天到達了頂端。

  她們都知道今天,就在這個房間裡,總會有人先開口說話,然後那一直緊張維持的虛假和平就會被戳破。

  莉莉絲在疊餐巾,在聚會時,餐巾會被摺疊成花朵的形狀,放在籃子裡供貴族使用,莉莉絲之前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疊出來的餐巾總是很奇怪。

  當伊里斯熨完衣服,裝餐巾的籃子還是空的。

  伊里斯走到籃子邊,拿起餐巾,迅速將它們摺疊成花,放進籃子裡。

  當她折滿一個籃子,抬起頭,發現莉莉絲在看著自己。

  自從莉莉絲出現以後,伊里斯就在儘量避開她,她很少與她見面,也很少與她對話,即使在一起,也幾乎沒有交流。

  因為她每次看見莉莉絲,都無法掩飾自己對她的厭惡與憎恨。

  可這一刻,伊里斯不想移開目光,她直直地看了回去。

  為什麼要她轉頭?為什麼要她避著她?

  這是奪去她母親的女人,是公爵的女兒,是在蜜里長大,曾經擁有一切的貴族小姐!

  而自己呢,被奪去母親的自己呢,是怎樣活過來的?

  人們總是在伊里斯耳邊抱怨。

  --“真可憐啊,伊里斯,你還那麼小,母親卻不在身邊。”

  --“伊里斯,媽媽不在身邊,你得早點懂事,早點長大,照顧你爸爸。”

  --“哦,那個伊里斯啊,她做的不好也沒辦法,畢竟她沒有媽媽。”

  --“努力一點吧,伊里斯,這樣你媽媽再見到你,一定會為你感到驕傲的。”

  而伊里斯的父親心情不好時,也會跟伊里斯抱怨。

  --“那些該死的貴族,奪走了我的妻子,你的母親!”

  --“我的女人,被那些傢伙帶走了!我明明結了婚,卻還是一個人。”

  --“錢算什麼?我們家可是缺了一個女主人,他們把你變成了一個沒有媽媽的孤兒!”

  於是伊里斯為了表現出自己的堅強,為了告訴所有人自己不會因為沒有媽媽而墮落一直在努力,她努力把所有事都做到最好,努力到周圍人都開始誇讚她,努力到她的“能幹”眾所周知。

  伊里斯不知道公爵小姐有多麼優秀,她只希望自己的母親回到家,看到一個比公爵小姐更優秀的女兒時,會覺得羞愧,會抱著自己痛哭,稱讚自己。

  伊里斯在暗暗地較勁兒,不想被奪走自己母親的公爵小姐比下去。

  她想證明自己沒有母親,也能過得很好。

  她甚至在一些沒落貴族家做白工,只求那些貴族小姐能教她認字。因為這些白工,她和父親吵過無數次。

  可是直到最後,伊里斯也沒有得到母親的稱讚。

  她沒有見到自己的母親,而是聽到了母親的死訊。

  聽到母親死訊的那天,伊里斯正在家裡洗衣服,那個消息似乎和她平時聽到的,來自費爾頓城的傳言一樣,陌生而遙遠。

  母親離開家太久了,久到她們似乎已經沒有了感情,變成了陌生人。

  那幾天,伊里斯和父親都表現得與平常無異,只是在吃飯的時候哀嘆了兩聲。

  而哀嘆的內容主要是關於錢。

  人們常說佩格是個運氣很好的女人,她是平民出身,卻能成為公爵小姐的奶媽,從費爾頓城寄來的工資可以讓家人過上不愁吃喝的好日子。伊里斯的父親不需要辛勤工作,就有很多錢花。

  伊里斯從來不知道母親寄來了多少錢,而家裡又有多少資產。

  但伊里斯的父親卻說家裡沒錢用,外人只是胡說,公爵小姐的奶媽根本沒有多少錢,貴族摳門又該死,他一個人養孩子辛苦又費錢。

  伊里斯向家裡要錢時總是感到內疚和羞愧,她的父親總說“給你那麼多錢又有什麼用,你最後還是會嫁到別人家,成為別人的妻子”,彷彿她本身就是別人家的人,只是被寄養在這裡。

  彷彿她是這個家的寄生蟲。

  所以伊里斯很早就出來賺錢,她第一次拿到工錢,就迫不及待地去買了父親最愛吃的小菜,後來也不停地用自己掙來的錢為家裡添置物品。

  每當父親用那張古板的臉說“還不錯”的時候,她就會鬆一口氣,好像自己在家中的價值得到了認可,她的腰也能挺得更直一點。

  人們總是會同情那些妻子不在身邊的男人,覺得他們沒人照顧,過得寂寞而悽苦。

  伊里斯也曾這樣認為,所以她早早就學會了做飯做家務,每天忙得像個陀螺,後來當她發現她的父親沉迷深藍時,她也只覺得父親可憐。

  為了深藍,她和父親大吵過,砸過東西,說過狠話。

  但她依然認為父親可憐,因為她身邊的所有人都這樣說,說她父親可憐,說她和父親兩個相依為命。

  儘管她與父親幾乎沒有辦法交流,一旦說話就總會吵起來,但她依然認為父親是在乎她的。

  因為人們總說父愛如山,男人是害羞的,不會表達自己的情緒,那些沉默、嚴苛和不善言辭,都是愛你的一種表現。

  直到她父親死後,幾個陌生的女人找上門來。

  那些女人說伊里斯的父親曾經許諾過,會把遺產分給她們,為了表示真實性,她們不斷在伊里斯面前重複著那個男人對她們說過的甜言蜜語,甚至她們還知道佩格的工資有多少——那個男人通過訴說離開的冷漠妻子來博取女人們的同情,又用費爾頓城寄來的錢來證明自己的財力。

  女人們嘴裡的男人與伊里斯印象中那個冰冷而又嚴苛的男人判若兩人。

  ——原來男人不是不會說話,對你冷淡不過是覺得你不值得。

  可那些女人也上了當,死去的男人並沒有留下什麼遺產,他在生命的最後幾年,把所有錢都換成了深藍,吃進了肚子。

  最後,伊里斯發了瘋,拿著掃帚,把那些人趕了出去。

  伊里斯沒有為父親舉辦葬禮,她把父親的屍體和衣物交給了收屍者,並用它們換了兩個銀幣。

  做這一切的時候,伊里斯心中並沒有什麼波瀾。

  因為他不配,她也不配。

  他不配一場葬禮,而她也不配去同情他。

  處理完屍體的那天晚上,伊里斯徹夜難眠,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不斷地回想著自己的過去,受過的所有的苦,日復一日的,麻木而又辛勤的勞動。

  她忽然發現,她總是在關注著費爾頓城的消息。

  無論是抱著恨意也好,心懷報復也好,帶著委屈也好,她那無聊生活中的一點點波動,都與母親相關。

  那是一點小小的期待,期待著母親回來,她們重聚。

  可是母親死了,那個期待破滅了。

  而伊里斯也悲哀地意識到,自己甚至連母親的臉都記不清了。

  直到那一刻,被壓抑許久的情感開關才被真正打開,伊里斯蒙著被子,聲嘶力竭地痛哭了一場。

  哈,她想,原來真正辛苦的,真正可憐的,只有她自己。

  原來她一直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那個夜晚,是伊里斯在母親離開以後,哭得最厲害的一次。

  第二天早上,擦乾眼淚以後,伊里斯頂著紅腫的眼睛出去工作了。

  日子並沒有什麼區別,時間不會因為死了兩個人而停止,世界也不會因為她沒了母親和父親而消亡。

  他們死了,而她還活著,即使家裡只剩她一個人,她依然是那個能幹的伊里斯。

  她能靠自己一個人,組成一個家。

  她是一個如此要強,如此努力的人,所以現在,即使面對曾經的公爵小姐,現在的女巫,伊里斯也不會移開目光。

  “謝謝。”莉莉絲說,“我一直折不好這個。”

  “……”伊里斯沒有說話,她只是盯著莉莉絲。

  莉莉絲繼續說:“苔絲一直在和我說,你有多能幹。”

  這種稱讚並沒有讓伊里斯高興,相反,她的眼神變得更加冰冷。

  “能幹?”伊里斯嘲弄般地笑了一聲,“你是說把餐巾疊成花?”

  “對,我沒有辦法疊好這個,我疊出來的總是很奇怪。”

  “是啊,能幹,我打過很多工,幹過很多活,我會幹小姐您不會幹的很多東西。種地,割麥子,分辨野菜,我知道許多打掃的小竅門,我還會摺疊餐巾,”伊里斯拿起餐巾,“我能把這些餐巾摺疊成一朵朵花,把它們放在籃子裡,供那些貴族使用。然後我還會去回收他們用過的餐巾,把它們洗乾淨,曬乾,熨平,再把它們折成花……可是這有什麼用呢?”

  伊里斯把餐巾疊成花,看向莉莉絲的視線中充滿憤怒:“這有什麼用呢?即使我折了一百朵,一萬朵花,即使我能把這餐巾花折得又快又漂亮,即使我洗一萬次餐巾、把它們全折成花,那又有什麼用!”

  父親死後沒多久,伊里斯就遇到了回到通恩的苔絲,苔絲像是對待女兒一樣對待伊里斯,她們一起打理那個寒酸的小旅館,後來,那座小旅館變成了家一般的存在。

  苔絲會給伊里斯講很多公爵府的事情。

  奶媽佩格、公爵夫人尼莫西妮……和公爵小姐莉莉絲。

  對,莉莉絲……

  苔絲總是在想念莉莉絲,像她說過的,佩格想念伊里斯一般地想念莉莉絲。

  可莉莉絲明明是個公爵小姐。伊里斯想,她是眾星捧月的公爵小姐,有什麼可擔心的。

  伊里斯討厭莉莉絲,這位公爵小姐已經奪走了她的母親,還在奪走母親一般的苔絲的注意力。

  “那個莉莉絲很好嗎?”伊里斯問,“她比我更好嗎?她好,還是我好?”

  “這怎麼比的嘛。”苔絲笑道,“你們都是很出色的姑娘,都很好。”

  這個答案並不能讓伊里斯滿意,於是她更加留意那些從費爾頓城傳來的消息,並在心裡默默評價那位貴族小姐的所作所為。

  那個風評很差的公爵小姐莉莉絲一直纏著羅納德王子,並向他示愛。

  ——呵,公爵小姐竟然能做出這種事,看來她也不過是個依附於人的女人而已,我在那個年紀,可是已經開始自己賺錢了。

  公爵小姐和羅納德王子訂婚了。

  ——王子也不見得喜歡她,他只是和公爵小姐這個稱號訂婚。

  羅納德王子帶了一個漂亮的女人回宮,而國王對此視若無睹。

  ——看吧,王子不愛莉莉絲,那不過是政治聯姻,他隨時能把她拋棄。

  公爵小姐開始學習劍術和射箭,她還開了射箭班。

  ——呵,還不如學些能賺錢的技能。

  公爵小姐在狩獵祭上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績。

  ——她一定是耍了什麼花招,她……

  公爵小姐通過了競技場測試,成為了一名騎士,被神殿認定為聖女。

  ……

  國王要求聖女莉莉絲祈禱豐收,公主給各地運送了種子。

  ……

  關於莉莉絲的信息越聽越多,漸漸地,伊里斯意識到了一個殘酷的事實:一直以來,都是她在自作多情地和莉莉絲比較,她想要超過莉莉絲,想要比莉莉絲更加能幹,更加討人喜歡。

  但她們之間根本沒有可比性,伊里斯為了認字去貴族家卑躬屈膝做白工,晚上藉著爐子的火光艱難地練字學習,認為自己可以憑藉刻苦和努力超過莉莉絲的時候,莉莉絲早就學會了識字,甚至還能學習男人才能學的劍術和射箭。

  在伊里斯學習怎樣做飯,怎樣清洗東西更乾淨,怎樣才能賺夠錢填飽肚子的時候,莉莉絲已經成為了繼辛西婭公主之後的第二個女騎士,她是聖女,可以作為神的使者去大神殿祈禱。

  而伊里斯甚至無法踏入通恩的神殿。

  ——“這怎麼比的嘛。”

  是啊,沒錯,這根本沒有辦法比。她和莉莉絲,根本沒有辦法比較,即使她們“都是很出色的姑娘”,但她們之間的鴻溝無法逾越,也許她終其一生,也無法觸摸到她的起點。

  莉莉絲,莉莉絲……

  伊里斯無法不去在意這個名字,她一直妒忌,甚至憎恨著這個名字。

  “你真想學疊花嗎,尊貴的小姐?”伊里斯瞪著莉莉絲:“苔絲誇我能幹,所以呢,你羨慕我嗎?你想成為我嗎?你想成為一個像我一樣能幹,像我一樣到處打工掙錢,幫別人擦窗戶帶孩子洗衣服疊被子卻連識字都困難的人嗎?”

  “我只是覺得你很好。”莉莉絲張了張嘴,然後又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而把嘴合上了。

  莫名地,伊里斯想起了剛才和自己對話的威廉秘書官,那個男人穿著價格不菲的定製西服,昂著頭,像看一隻被自己捏在手心的螞蟻一般地看著她,評價她,用恩賜一般的語氣設計著她的人生。

  “你們這樣的貴族又知道什麼?我恨你們,我恨你們輕飄飄的讚揚!也恨你們自以為是的評價!”伊里斯把手中的疊花扔向莉莉絲,罵道:“沒錯,我恨你們的傲慢,莉莉絲。我恨你們這些貴族天生的傲慢,那種沒有受過苦的傲慢,那種可以輕易踐踏我的尊嚴,奪走我的一切的傲慢!”

  餐巾製成疊花砸到莉莉絲的胸口,散開。

  莉莉絲低下頭,看著那片餐巾輕飄飄地掉在了地上。

  她早就知道,總有一天,伊里斯會和她大吵一架,就像繃緊的繩子總有一天會斷開。

  “也許你認為我的舉動是傲慢,但我並沒有侮辱你的意思。”莉莉絲說,“你和你的母親,都幫了我許多,你們都很……”

  “很什麼?”伊里斯打斷她,“能幹?”

  莉莉絲說:“這不是挖苦,伊里斯,我一直覺得你是個聰明又堅強的人。”

  “啊,堅強,堅強!我為什麼會堅強?我不是生下來就堅強,是因為沒有依靠,不得不變得堅強。你聽清了嗎?是因為我沒有母親!是因為我的媽媽離開了我,因為沒有人幫我,所以我不得不學會做所有事,不得不變得堅強,你以為我喜歡現在這樣嗎?你以為我不想變成那些被寵得連雞蛋皮都不會剝的貴族小姐嗎?你把我的媽媽當母親一樣看待?哈,真了不起啊,你有兩個母親呢,而我呢,一個都沒有!你以為現在的一切,現在的生活,都是我自己願意的嗎?不,所有的一切,都是被逼的!因為我的母親被搶走了!”

  莉莉絲嘆了一口氣:“你這是在和我比誰更慘嗎?”

  伊里斯冷笑:“那你呢,你是想和我成為親親愛愛,毫無嫌隙的朋友嗎?”

  莉莉絲搖頭,她已經發現了,在這種情況下,她說出的任何誇獎與示好都會變得蒼白:“不,我覺得我們很難成為那樣的關係,因為你討厭我。”

  “哦,你也很聰明啊。”伊里斯說,“你留在這裡,顯然不是為了加深和我的關係,你只是想知道我和威廉秘書官說了什麼。”

  莉莉絲坦誠地回答:“是的。”

  “你怕了嗎?莉莉絲,”伊里斯靠近了莉莉絲,低聲威脅,“也許騎士們現在就守在門口,你一出去,就會被圍攻,抓獲,送上火刑架。”

  莉莉絲平靜地看向她:“沒關係,那時候我們會實施備選計劃。”

  “備選計劃?你們早就制定了那種東西來預防我?”

  “不只這一個原因,我們本來就會考慮到所有可能,我不會用大家的命來當賭注。”

  房間內再次陷入沉默,伊里斯和莉莉絲對視著,雖然她們分別帶著不同的情緒,但是沒有人退讓。

  最後,伊里斯先打破了沉默。

  她挑釁一般地對莉莉絲說:“要想知道我到底有沒有背叛你們,你就出去看看吧,看看外面有沒有埋伏的騎士。”

  莉莉絲轉身,向房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