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 番外之紀礽vs女海盜朵兒(四)
(二十一)
因為這一嚇,之後朵兒很老實,幾乎是讓幹什麼就幹什麼。
天,很快就黑了下來。
船上燃起重重燭火。
海上的黑是真的黑,若是沒有月亮,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天雖黑了,但船還是不停的,依舊朝著司南所指的方向航行著。
水兵們在甲板上,說笑走動著,換著班去用晚飯。
這邊,朵兒在二順的指引下,去端來了紀礽的晚膳。
飯菜很豐富,竟有三菜一湯,而且量很大,都是用大碗裝著的。以朵兒的食量,她大概吃上兩天都吃不完。
而這是他一頓的飯食?
接下來,她就眼睜睜看著紀礽把這些飯菜都吃完了,期間她好幾次去瞄他的腹部,可他的肚子波瀾不驚,一點起伏都沒有,彷彿那些被吃進去的食物都是假的。
“你餓了?”
紀礽瞄了她一眼,挑眉道。
縮在牆角的朵兒忙搖了搖頭,說:“我沒。”
話音還沒落下,一陣腹鳴響起,等於昭告了她在說謊,朵兒頓時臉紅如著火,羞憤欲死。
是的,朵兒餓了,中午就沒吃,一直到現在。
紀礽看了看大海碗裡還剩了點的飯,以及另外幾個碗裡的菜底子,他端過幾個菜碗,把裡面的菜底子通通倒進飯碗裡。
然後端起,對朵兒挑了挑眉。
朵兒不可思議地瞠大雙目。
她的眼睛本就大,瞳仁偏琥珀色,像貓眼。
此時這麼一瞠,越發像貓的眼睛。
紀礽眼底閃過一抹笑意,對著剩飯揚了揚下巴。
朵兒頓時宛如被踩了尾巴的貓,跳了起來。
“你竟然讓我吃剩飯,你怎麼敢讓我吃剩飯!”
紀礽淡淡道:“海上航行,淡水和米菜所帶有限,船上做飯都是有定數的,一個人一份,多的沒有。你們突然出現,今天你那些同伴大概是沒飯可吃,至於你,若是不吃,那就餓著。”
餓著就餓著,她才不怕!
朵兒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偏開臉。
見此,紀礽也沒再勉強:“那把東西都收拾下去。”
朵兒氣哼哼地端著碗筷下去了,至於那碗剩飯,則被她狠狠地放在了茶水櫃上,引得二順看了她一眼。
吃罷飯,紀礽出去了一趟。
朵兒也不知他出去幹什麼,她餓得肚子咕咕亂叫,心情煩躁。
突然,她眼睛一亮,圍著屋子轉了一圈,把所有櫃子打開來看了一遍,竟然什麼吃的都沒有。
“他到底還是不是人,房裡竟然一點吃的都不放?”她小聲哀嚎。
哪像她,屋裡從來就斷過零嘴和糕點,若是餓了,隨便就能找到吃的。
半個時辰後,紀礽回來了。
回來後,他竟說要沐浴。
海上航行,所攜帶的淡水本就有限,常年在海上航行的,有時連喝水都得計算著,他怎麼敢沐浴?
可他就是敢,而她出去與二順說了,二順也不以為然。
本來朵兒有些想不通的,可想到他是秦王,就能理解了。
人家堂堂的親王,天潢貴胄,用些水洗澡怎麼了?說不定這些水就是從下面那些水兵口中省下來的,反正也不是省的她的,與她何干?
洗澡水備了兩大桶,二順帶著朵兒將水提去了浴間。
浴間不大,整個屋子都用木板鋪就,地板也是木製的,正中放著一個矮浴桶,臨著牆邊有一個矮櫃,及一張凳子。
浴桶旁放著一張長條案,案上是一個大銅盆,旁邊則是一個掛衣裳的架子。
由於是在海上,淡水要節約著使用,所以沐浴大致流程是把水盛在銅盆裡,人站在浴桶裡,淋著擦洗。
洗完的髒水是不會倒掉的,而是會被拿去再次利用,例如澆菜洗馬桶什麼的。
朵兒被指使著去拿乾淨衣裳和洗澡帕子,一切準備就緒後,她正準備下去,被紀礽叫住了。
“你去哪兒?留下給我擦背!”
擦背?!
朵兒的臉都被駭青了,隨即是惱羞成怒的漲紅。
他怎麼敢說出這樣的話?
他是男子,她是女子,哪怕她在海盜窩裡長大,最起碼也明白一些淺顯的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
他分明是意圖不軌。
可望著他正在脫衣的高壯背影,再想想索汪哥說的話,她一時又十分沉默,徘徊著到底是一刀捅死他,還是隱忍下來之間。
最終前者佔據上風。
她也是果斷,隨即小手探入裙下腿側,手在摸到一個硬物後,當即拔了出來,人就往那邊衝了去。
“想讓我幫你沐浴,你做夢!”
短小的匕首在快刺到對方身體時,被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及姿勢捏住了手腕,朵兒簡直懷疑他後腦勺上長了眼睛。
隨即一隻粗壯的手臂環住她纖細的腰,整個人也被禁錮在宛如鐵鑄般的懷抱裡,並被提了起來。
“想殺我?膽子不小。”
朵兒手一疼,匕首落在地上,發出響聲。
“士可殺不可辱!”
低沉的笑聲在他胸腔內響起,震得朵兒都能感受到。
“士可殺不可辱?你這隻小貓還懂這個?”
“你才是貓!”
他竟然真把她當成貓了,可惡!
眼見匕首也沒了,朵兒索性伸出手就想給他一爪子,只可惜再次被人攔住。
他將她纖細的小手捏在大掌裡,一寸寸摸索揉搓,細到讓朵兒頭皮發麻,甚至驚恐,感覺他在尋找怎麼才能把她手骨捏碎的角度。
“你、你想做什麼?”她怕得不得了。
紀礽眯著眼盯著她小臉,又用指尖搓了搓她掌心。
“我不做什麼。”
她渾身緊繃,本來是驚懼驚恐,漸漸轉化成一團火,從她掌心裡燃燒開來,燒至手腕手肘、大臂、肩膀,蔓延至她的脖頸、臉頰。
“你……”
她臉紅似火,在即將崩潰的前一刻,他突然鬆開手,放開她,並哼道:“老老實實給我擦背,再跳囂把你爪子捏折了。”
哇嗚!
他太嚇人了!
她忙抽回自己的手,捂著手站在一旁,一動也不敢動,直到紀礽脫下衣服,僅著裡褲邁入浴桶,又用水瓢舀了水往身上澆。
“站著做甚?幫我澆水。”
朵兒宛如被燙了也似,幾步走上前去。
可水瓢是接下來了,怎麼澆?
他那麼高,她那麼矮。
似乎察覺到她的窘境,他往身後瞥了一眼道:“笨死了,旁邊不是有凳子。”
朵兒這才忙去把凳子搬來,自己站去凳子上,如此一來,她倒比他高出了半頭,正好方便施為。
一瓢瓢的水澆下去,期間朵兒還在他的命令下,笨拙地用帕子幫他搓了搓背。
紀礽很是嫌棄她的笨手笨腳,朵兒又是一肚子氣兒,還得忍著。
好不容易洗完,她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去將他乾淨衣裳捧來,自己則退到屏風外去。
過了一會兒,紀礽換了身乾爽的衣裳走了出來。
“看你服侍得還行,剩下的水賞你沐浴吧。”
朵兒瞅了瞅那邊還剩小半盆的乾淨水,再看看旁邊浴桶裡的汙水。那點子水根本不夠用,他的意思是讓她用他的洗澡水沐浴?
她更氣了,小臉氣得通紅。
可紀礽並未再理會她,走出了浴間。
留下朵兒看著那水,再看看自己折騰得滿身是汗,陷入了猶豫中。
汗黏在身上會難受,但船上淡水有限,哪怕她沒被抓來,在自己船上,不是難受到了極點,也不會選擇把淡水浪費在沐浴上頭。
所以在他們海盜眼裡,是沒有水髒不髒的問題,只有淡水和海水的區別。
在海上,等到淡水耗盡時,莫說是洗澡水,尿都得喝。
朵兒雖沒有經歷過這般場景,但從小都是聽著長輩們教導在海上淡水要珍稀的故事長大的,所以髒不髒在她眼中並不重要。
而且那水看著並不髒,那人也不髒,頂多是沾了些汗。
要不就洗洗?也免得難受?這麼沾著一身汗,恐怕晚上是難以睡著了。
這時,響起一陣敲門聲。
朵兒去打開門,外面站著捧著一身乾淨衣裳的二順。
“殿下讓我給你送來的。”
是一身男人穿的短打。
對她而言,大是大了點,但它乾淨啊。
最終,朵兒還是接下了衣裳,而接下衣裳也就代表她終於還是想通了。
之後,她就著那桶被紀礽用過的洗澡水,把自己洗了洗。最後又用那小半盆乾淨水,掩耳盜鈴地給自己衝了衝,算是完事。
這還不算完,她還‘勤儉’的用洗澡水把自己換下的衣裳洗了。至於紀礽換下的衣裳,她則扔在一旁,根本不管。
浴間她也不管,留給二順收拾。
一切弄罷,艙房裡安靜下來。
朵兒看了看打算上榻睡覺,似乎根本不管她今晚睡哪兒的紀礽,沒忍住道:“那我晚上睡哪兒?”
紀礽轉過身來,竟用一種十分奇怪的目光打量她。
將她看得是寒毛直豎,頭皮發麻。
突然,他轉身去櫃中拿了一床被褥出來,丟在床榻邊的地上,又在上面扔了個枕頭。
“就睡這裡吧。”
“你——”
不氣,不氣,階下囚就要有階下囚的自覺,至少他還給了她一個地方睡,沒讓她光著睡在地板上。
之後等朵兒把被褥鋪好,把枕頭擺好,這時紀礽已經在床榻上躺下了。她坐在地鋪上愣神了一下,猶豫著也躺了下。
一道破空聲響起,竟是他不知用什麼東西打熄了燭臺。
艙房中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中,卻因為窗外有月,適應了突來的黑暗,倒也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
隱隱有海浪聲傳來,夾雜著他悠長的呼吸聲。
朵兒突然有種感覺,此時她不就像是一隻晚上睡在主人身邊的小貓?而她身下的地鋪,就是她的貓窩。
這該死的秦王!
.
之後的日子裡,朵兒開始了在定遠號上的生活。
熟悉了這裡的環境後,她才知曉原來船上是不缺淡水的。
以前確實淡水緊要,但自從秦王從京里弄來了個據說叫什麼‘蒸餾器’的東西,他們就再也不用發愁在海上行駛時如何取得淡水了。
通過這個‘蒸餾器’,只要有海水,就能源源不絕弄到淡水來。
雖然麻煩,但船上這麼寬敞的地方,又有這麼多人。平時在海上航行時,水兵和船工們是無事可做的,那就蒸餾淡水吧。
每日所得足夠船上所有人使用,當然若用來沐浴的話,還是隻有極個別的人才可以。
船上不光有蒸餾器用來蒸餾淡水,還可以種菜。這個法子倒不那麼稀奇,至少海斧幫的海盜們也會,只是由於定遠艦隊船大船多,種的相對更多罷了。
每天到了落日之際,搬著筐子收菜的水兵們,是艦隊中一道顯眼的景色。
不光種了菜,船上還養了雞,雞還能下蛋,供所有人補充日常所需。
船上的氛圍極好,那個傳說中暴戾濫殺的秦王,朵兒從沒有看見過他肆意打罵過手下們。
不過他也不用打罵,他光往那一站,就足夠嚇人了,他的那些手下也十分敬畏他。這是朵兒在船上待了幾天後的第一個感悟。
至於索汪他們,每天就跟那些水兵和船工們一起幹活,洗甲板、捕魚、種菜、養雞、蒸餾淡水、整理繩索等等。
辛苦是極為辛苦的,但無人剋扣他們飯食,也沒人故意折磨打罵他們,這倒讓朵兒鬆了口氣。只是看著索汪日裡那麼辛勞, 手都被磨破了幾次, 朵兒難免會心疼。就尋思著找個什麼機會,讓索汪哥顯示一下本事,也好換個輕鬆的活兒做。
這個機會很快就來了。
.
海上的天氣就像孩兒面,時而晴空萬里,時而陰沉可怖。
在海上長時間航行,不光要適應這種無邊無際的孤獨感,還要時時刻刻準備面對瞬息萬變的天氣。
隨著一陣刺耳的響鑼聲,朵兒被驚了一跳。
出了艙房,順著窗子往下看去,就見水兵們宛如洪流一般紛紛衝上甲板,有的衝向種菜區,將擺放在外面的種菜筐子,搬回船艙。有的則是聽從上官指令,不停地調整著船帆的角度。
而此時,整個天空彷彿憑空矮了一截,黑壓壓的烏雲在頭頂上匯聚,不停地匯聚,並慢慢壓了下來。
隱隱還有雷電在其中閃爍,彷彿天要塌下來也似。
號聲鑼聲響成一片,大家都沒有慌張,有條不紊地根據指令各司其職。這時,紀礽也走了出來,站在朵兒身邊,朝外面望去。
“快點,快點……”
“不相干的人,禁止離開艙房……”
“都回去,別添亂……”
朵兒在人群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索汪。
別人在往回跑,他卻逆流而行,衝到了一個將領身邊,似乎在與他說著什麼。可對方根本沒有耐心聽他講,多次揮手讓他離開。
可索汪就是不走,被一旁的水兵揪著衣領子,扔在了一旁。
朵兒站不住了,忙跑了下去。
“……我看你們自有一套應對大風浪的辦法,這法子在平時也許有用,但遇見大黑潮是無用的,大黑潮是跑不掉的,你們這般處置肯定會船毀人亡……”
索汪被扔開後,還是不放棄拉著那位將領說。
那將領幾次甩開他的手,可沒能擺脫他,他走哪兒索汪跟到哪兒。此人實在忍不住了,大聲喝道:“快來人,把他給我拖下去。”
從一旁跑出兩個水兵,硬拽著要把索汪拽下去。
此時趕過來的朵兒忙上前阻止。
“你們聽聽索汪哥怎麼說吧,他對應付風暴很有經驗,不會亂說的。”
這時——
“大黑潮是什麼?”
是紀礽。
見竟是秦王來了,索汪眼睛一亮道:“你來跟我看。”
一行人去了船舷邊,往下看去。
就見得此時的海水幾乎變成了黑色,彷彿被潑了墨似的。卻異常的平靜,彷彿與風平浪靜之際般無二致。
“烏雲、雷電、大風,這是暴風雨的跡象,可大風必有大浪,但大黑潮的浪卻是平靜的,你們再看看水裡的魚……”
若在平時,風浪稍許大些,就會有魚兒受驚跳躍出水面,此時這些魚卻彷彿都死了一樣,海面上平靜得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