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四百七十六章 太殘忍了!

王謙不明白皇帝為何要授意炒作船引,但是他找到了自己的賽道,這件事他可真的是太太太專業了,王謙掌管燕興樓交易行,但是交易行有各種條條框框,甚至連各種門檻極高的私人交易會,都會被限制行為。





可到到船引之後,這是一片沒有任何規則的藍海!





在這裡,勢要豪右的恐怖威力,會在無序的大背景下,無限的放大,沒有規則代表著絕對的自由,是時候,讓遮奢戶們深切的體會到絕對自由之下,自上而下的生殺予奪是何等的恐怖了。





王謙的神情非常的振奮,他已經想出了無數種辦法來!





但在具體操作之前,王謙選擇了先把第二卷的階級論看完,他倒不是好學到這個地步,主要是判斷下聖意,看看陛下喜歡的這卷書的具體內容,再做行動,防止因為不瞭解聖意,導致行為上出現差池,惹禍上身。





王謙看完之後,總覺得有一種中西合璧的既視感,因為在分配卷中,張居正分析了泰西的殖民法。





泰西的殖民要從羅馬開始。





羅馬的殖民策略是:先派遣軍隊征伐,用各種方式殺光男人,而後遷徙羅馬人前往設立總督進行統治;





葡萄牙的殖民策略是:燒殺搶掠,再奴役混血土著;





西班牙的殖策略是:先燒殺搶掠,再以佈道的方式,進行奴役土著、混血土著,費利佩二世的形象可是守衛教廷的聖騎士;





而英格蘭的殖民策略是:燒光殺光搶光,然後將本國貧民囚犯騙到殖民地,販賣各色奴隸填補勞動力空缺,無賴奴役黑番;





法蘭西的殖民策略是:物理篩選後,將土著叛徒做殖民地的代理人,進而通過代理人獲利,這些叛徒或者說皈依者,在皈依者狂熱為了表現自己順從、獲利的的複雜原因下,表現往往比殖民者還要殘忍。





此刻的法蘭西和英格蘭,在西非也有一點殖民地,規模上遠不如西班牙和葡萄牙,但已經有了。





大明已經加入了開海開拓或者說是全球化的進程之中,大明的殖民策略是多者兼有,大明的殖民策略,其實還是王化,簡單的軍事羈縻,不斷加重羈縻後設立宣慰司,而後是分封制,世侯鎮守一方,最後是實土郡縣。





這個脈絡是十分清晰的,隨著統治的深入,大明的管理成本在上升,同時對地方的分配也在進一步的增加。





而後,張居正又引經據典的討論了大明在交趾統治的失敗。





安南國事實獨立後,大明進行了征伐,卻沒有讓英國公張輔久鎮,在大明的視角下這一決策是沒有問題的,因為安南屬於中原傳統的輻射區,軍事經濟文化政治高度趨同,但缺少了分封制,缺少了藩籬鎮守,導致了沒有藩王或世爵為了自己存續,在分配問題上,調節矛盾,最終,安南國上下形成了脫離大明統治的共識。





這些內容每一句話,對於大明當下的禮教而言,都是巨大的挑戰,但每一句都是基於踐履之實。





王謙看完了分配卷後,甚至產生了一種‘笨蛋!一切問題都是分配’這種錯覺,第二卷即便是單獨成書,已經完全足夠了,同樣,能考中進士的王謙,也讀懂了那個自然而然的推論。





張居正,膽大包天,而張居正的膽大包天,又是因為陛下的默許甚至是縱容導致。





王謙也只能感慨,張居正、戚繼光如此擁護陛下是有充分理由的。





王謙還要細細研讀第二卷,他其實對自由說,相當的嗤之以鼻!





自由貿易理論中,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調控供需,自由貿易的一切理論都是基於這個基礎去實現,似乎只要有需求就會慢慢衍生出供應,自然而然的補足這一切。





王謙個人認為:這個無形的大手,一定會被人為的破壞,哪怕是沒有朝廷的干涉,朝廷的管理缺位,門檻極高的私人交易會形成的‘莊家’們,代替管理職能,成為自由貿易理論裡的有形大手。





因為階級仍然存在,只有消滅了階級,才能消滅莊家。





此刻,王謙就是那隻手,他將手蠻橫的伸進了船引交易之中,而後開始聯合松江孫氏孫克弘,掀起了滔天巨浪,沒有任何禮義廉恥和約束可言,僅僅十三天後,船引交易就被徹底左右了價格,王謙和孫克弘開始坐莊。





孫克弘膽戰心驚,甚至通過鬆江巡撫申時行專門上了一道奏疏入京,詢問陛下,是不是要阻止王謙,王謙的手段過於狠毒了。





勢要豪右們感受到了天堂和地獄的輪迴,前一天還在一夜暴富,第二天就要遭受傾家蕩產的劫難,危險如影隨形,卻因為沉沒成本不得不繼續在這場豪賭中博弈,狂熱、恐慌、修正、狂熱的循環開始了。





王謙在萬曆十年二月十七日入通和宮面聖,在得到了聖意的明確指示後,船引的價格終於趨於穩定,停留在了一萬七千三百銀每張的價格上。





太殘忍了!





殘忍到朱翊鈞都看不下去的地步了,王謙都快要把勢要豪右給玩壞了,船引的價格最高一張飆升到了七萬銀一張,而後快速回落到了七千銀,什麼樣的大心臟能受得住這種漲跌?這些遮奢戶還有用,他們還是出海商貿的主力軍,還是投資手工工坊、機械工場的主力,這麼玩下去,真的會死人的。





十五日這天,王謙再次入宮,這一次他拿的是一沓兵部會同館驛的承兌匯票,每一張一萬銀,這是承兌匯票的最大面額,而王謙手拿了整整一百張,民間更喜歡把承兌匯票,稱之為銀票,他入宮面聖是來履行自己的承諾。





在涉及到朝堂之事的時候,王謙是非常聽話的,老爹讓他捐給海事學堂,王謙沒有任何的抵抗,歡天喜地的把銀票送到了陛下的面前,他享受這個賺錢的過程,而不是為了這些錢,雖然真的很多,但這都是因為皇帝的授意,他才敢如此的肆無忌憚。





王謙真的不怎麼缺錢。





“王謙啊,是不是下手太狠了,即墨張氏的家主,七日前跳了河,整個張氏分崩離析,田沒了,銀子也沒了。”朱翊鈞看著一沓銀票,嘆了口氣說道,每一張銀票上都帶著血。





即墨張氏在山東密州,也算是個綿延了數百年的世家大族了,鐘鳴鼎食,即墨縣半數都姓張,王謙這次的操縱船引,直接把即墨張氏給搞散了,這麼大個家族,凌雲翼動起手來,都是慎之又慎,在張氏配合清丈後,就沒有找過他們的麻煩。





張氏甚至躲過了兗州孔府的轟然倒塌,結果張氏栽在了船引上。





張氏在七萬高價收入了大量的船引,然後跌到了七千兩的時候,張家的家族,六十多歲的老頭子,直接氣死了…沒幾天新任的張家老大,也跳了河,因為又一次劇烈波動,張家數百年的積蓄,徹底敗光了,還欠了一屁股的債,一萬七千銀每張的時候,出清了這些船引,還不夠還債的。





張家家主計窮,跳了河,張家徹底樹倒猢猻散。





“陛下,他們活該。”王謙絲毫不以為意的說道:“不給這些遮奢戶們一點教訓看看,他們還會覺得朝廷管的太寬,手伸得太長,卻全然不知,朝廷塑造的規則也在保護他們,這次船引,如此劇烈的波動,直接告訴了遮奢戶們,完全自由的投機,會造成多大的危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