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四百四十三章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

當下的大明不適合任何形式的君主立憲制,無論是二元君主立憲,還是虛君國會立憲,亦或者是沒有皇帝的無君議會立憲,大明都不適合。





中原的皇位並不神聖,歷代僭越權臣的名單,可以從京師排到南衙去,中原幾乎以穩定的週期在進行著王朝的輪迴,中原沒有萬世一表的皇室傳承,在中原,當皇帝的可以是天潢貴胄,秦始皇、隋文帝、唐高祖;也可是市井小民,如劉邦這樣的小亭長,甚至是朱元璋這種赤貧。





中原的皇帝並沒有超脫於世俗的神聖性,是真正的世俗皇帝。





在皇權衰弱的時候,無論宦官、外戚,亦或者是文武百官,都可以欺凌帝王,甚至廢帝自立,改朝換代,王莽篡漢、十常侍、董卓、曹操、司馬懿、唐中後期的宦官廢立九位皇帝等等。





二元制下的君王依舊擁有部分處理國家政務的權力;而虛君制則是沒有任何處理國家政務的權力,卻是國家的象徵;無君議會制是君王的徹底妥協。





君主立憲的根本,就是在各種社會矛盾的碰撞中,君權和社會各個階級的妥協,妥協程度的不同,造成了制度上的區別。





皇位輪流坐,明年到我家的中原,沒有神聖性的世俗君權,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妥協的。





這也是張居正新政和嘉靖新政根本區別,張居正新政是建立在戚繼光鎮守薊鎮,坐擁十萬強兵,京營另有十萬強兵的基礎上。





張居正新政進行了振武,核心的口號是富國強兵,而嘉靖新政沒有,嘉靖新政的黯然落幕,的確是道爺失去了銳意進取之心,同樣也是因為無法振武,沒有掀桌子的能力,導致嘉靖新政處處受限。





薊鎮距離京師不到百里,算是京營的部分,張居正新政的核心,就是君權不能妥協,就是皇帝要抓穩手中利刃,威震天下。





朱翊鈞認真思考過,君主制和代議制,以及代議制之下的二元君主立憲、虛君國會立憲、無君議會立憲。





一個朝廷最重要的作用是調節各個階級之間的矛盾,更加明確的說要保證自己國家的基本穩定,不會因為頻繁戰亂流離失所顛沛流離、不會因為一口糧食賣兒鬻女易子而食、不會因為敵國外患飽受屈辱倍遭欺凌,如果還能有學可以上,還能有上升通道,那便是天上人間。





實行何種制度並不重要,只要能做到這些朝廷,對於百姓而言,那就是青天。





朱翊鈞是皇帝,他基於立場如此認為。





他總不能坐在皇位上,基於皇帝的立場,思考如何改進斷頭臺,成為摸不著頭腦的路易十六。





徐九皋出海歸來,帶來了許多的寶物,這裡面最得皇帝心意的便是那兩種牧草,這兩種牧草,不是路邊的雜草,營養價值極高,而且極其容易種植,一畝地能養四頭牛或二十頭羊的草原,將會真的變得自給自足。





如果能把這兩種牧草進行育種,甚至在草原王化過程中,推廣種植,朱翊鈞可以大言不慚的講:對於草原人而言,他的恩情,真的還不完!





徐九皋又呈送了飛雲號的船模,這個祥瑞,朱翊鈞真的非常喜歡,他讓人把飛雲號的船模放在了御前,認真的打量了很久,飛雲號的設計,是極為出彩的,雖然只有三根桅杆,但它作為戰艦,火力足夠的強,直觀而言,只需要一艘,大明就可以完成對馬六甲海峽的鎮守。





“這是預留了地方要裝蒸汽機嗎?”朱翊鈞敏銳的發現了螺旋槳的位置,它是由一條長杆連接,尾部巨大的螺旋槳,能夠在無風的時候提供充足的動力,長杆貫穿了整個船艙,驅動仍然是人力,而且是腳踏式。





朱翊鈞有一臺在鐵軌上行進的腳踏板車,他起名叫旱鴨子,他很喜歡蹬著旱鴨子來往於通和宮和文華殿,飛雲號有點像大號的水鴨子。





人力驅動巨輪顯然不是個好主意,所以朱翊鈞發現了蒸汽機的預留位置,顯然,飛雲號的設計是超出這個時代的,三馬之力的蒸汽機,不適合上船。





三馬之力不夠,三十馬力不夠?三百匹,三萬匹馬力的蒸汽機夠不夠?





“是的,松江造船廠試製了一艘兩丈長的海輪,海輪沒有桅杆和船帆,裝載了一臺三馬之力的蒸汽機,在海上航行了一整日,速度極慢,遠不及風力,每個時辰只能航行八里,這艘海輪還在改進之中。”徐九皋鬆了口氣,陛下不是那種不食人間五穀九天之上的君王,陛下或許不懂具體如何造船,但對船隻還是有著相當程度的瞭解。





徐九皋講這些不是對牛彈琴,陛下真的能聽明白。





“陛下,松江巡撫申時行告訴臣,飛雲號並不會在初期裝有螺旋槳,因為螺旋槳仍在改進之中,它的直徑、槳葉、角度、螺距等等都需要改良,這可能需要三到五年的時間,才會裝配在飛雲號上。”徐九皋更加明確的說道:“飛雲號是探索船隻。”





和游龍號的定位不同,飛雲號的定位就是探索,大膽假設,小心論證,將大明所有探索出的未知和先進技術,用在飛雲號上,而後利用飛雲號做實驗,確認船隻未來的方向。





“飛雲號,飛雲起伏龍,大鵬運以風,名副其實。”朱翊鈞越看越滿意,松江府造船廠沒有辜負內帑國帑拿出的二百萬銀,甚至給了更多的驚喜。





當初那二百萬銀,朱翊鈞只是為了快速帆船游龍號順利下水,飛雲號完全是意外之喜了。





朱翊鈞詳細瞭解了徐九皋所言的海輪,徐九皋不是這方面的專業人才,他也是語焉不詳,但大明工部尚書汪道昆極為專業,見陛下感興趣,也是簡單的講了講,下了朝,汪道昆會專門寫一封奏疏詳細奏聞,現在接見遠歸使臣,討論技術細節並不合適。





而那顆十二斤的橢圓珍珠,朱翊鈞看過之後,也就是看過了,而且很快就會被安排到拍賣行拍賣掉,大珍珠的確很大,但不如真金白銀的流通性,拍賣掉後,可以做很多很多事兒。





汪道昆的奏疏很快就寫好了,主要是整理文牘,自從度數旁通之後,大明對各種船隻的尺寸和數據進行了精密計量,螺旋槳的改進工作,也有詳實的記錄,只需要稍加整理,稟明陛下就是。





赤道無風帶,是生活在內陸京師的朱翊鈞無法想象的,在朱翊鈞看來赤道無風帶不是沒有風,而是風比較小,但從汪道昆的奏疏中看,赤道無風帶不是沒有風,是風的不確定。





有的時候海面會如同一面鏡子一樣,沒有任何波瀾,有的時候,狂風大作驟起的風暴會讓船隻陷入狂風驟浪之中,輕則損傷,重則沉沒,太平洋不是真的太平,太平洋的風浪更大。





無風帶的風無法利用、不被掌控,有不如沒有,所以才叫無風帶,但商舶需要穿越無風帶的桎梏,來往於秘魯和呂宋之間,泰西給出的解決辦法是隨波逐流,在洋流的作用下,通過無風帶,這需要近三個月的時間。





而大明則更希望可以找到新的驅動船隻的方式,人力驅動就成為了當下的唯一解決辦法,一種是大明的明輪,一種是泰西的槳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