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二百八十四章 臣有個主意,不如讓他們交錢

順天府丞盤點了順天府的人口,發現京畿人口比之過往要少很多,所以動心起念要遷富戶充實京畿,這只是表面原因,根本目的還是為了清丈還田,防止地方兼併。





王崇古抽冷子提出了直接遷到遼東去,京城人多地狹,容不下那麼多的老爺,這一下子就從失去財富到失去生命,從到京師享受繁榮,變成了到遼東享受風霜雨雪的流放。





朱翊鈞認同了王崇古的說法,因為他和王崇古、王謙都是一樣的人,壞人。





“陛下,這是不是有點太激進了?”萬士和首先發出了自己的疑惑,這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一個富戶除去了那些認領的義子義女之外,在戶口簿上的最少就有七十多口,五千八百戶,這就是四十多萬人,這充邊實在是太多了些。





義子義女都會跑的乾淨,朝廷沒有禁止義子義女,但是在法律上賦予了義子繼承權。





“臣亦有憂慮。”俞大猷突然開了口,他和戚繼光在廷議的時候,完全都是一個模樣,不涉及軍務,從來不說話,就像是個泥塑的雕像,現在振武振的恰到好處,他才不會閒的沒事,引起大明朝臣們對軍事的忌憚,所以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現在俞大猷開口了,證明這充邊之議,俞大猷是反對的。





“陛下,臣倒是不擔心勢要豪右之家會活不下去,他們到了遼東會想辦法活下來,臣擔心的是他們和東夷建奴沆瀣一氣,低首仰給,恐有大患之隱憂。”俞大猷闡述了自己的理由,他不同情勢要豪右,而是思考邊防的安危。





低首仰給,就是跪在地上給建奴當狗,為虎作倀。





其實遷茂陵守陵寢,從一開始就有這樣的議論,當時匈奴逞兇,時常劫掠長安、代郡等地,邊方百姓或被擄掠、或逃難離去,邊方空虛無比。





漢武帝本來打算把富戶們送到邊方去,結果當時的桑弘羊、張湯對漢武帝說:富豪皆爭匿財,隱而不報或呈報不實者,除沒收輯錢外,並罰戍邊一年,恐低首仰給以事虜。





算緡令頒佈,開始收商稅後,很多的富豪都爭相隱匿自己的財產,隱而不報,呈報不實,除了沒收錢財外,還要罰戍邊一年,如此嚴苛的懲罰,仍然阻擋不了富豪們藏匿財產,那到了邊方,可能會跪在地上事匈奴造成危害。





為了收這個車船稅,漢武帝先是頒佈算緡令,而後又頒佈了大告發,所有人都可以告密的告緡令,但是這個車船稅依舊是收的怨聲載道。





在這一輪鬥爭中,漢武帝並沒有獲勝,他選擇了妥協,在元封元年,桑弘羊繼鹽鐵官營、均輸平準後,又請令吏得入粟補官及贖罪,朝廷的財政赤字得到了好轉,最終廢除了算緡和告緡令。





令吏得入粟補官是賣官鬻爵,而給錢贖罪是議罪錢,就是給點錢就可以贖罪了,李廣就因為迷路戰敗,面臨著斬首的懲罰,李廣交錢才免於了刑罰,而寫《史記》的司馬遷,沒錢繳納罰款,只能受了宮刑。





議罪銀,在乾隆年間,大行其道,而後韃清的吏治就跟在下坡路上把油門踩進了油箱裡一樣,急轉而下。





賣官鬻爵議罪銀,其實弄不到幾個錢,反倒是鹽鐵官營、均輸平準,補齊了漢武帝的窟窿。





譚綸思慮了片刻說道:“這不是正好嗎?”





“正好?”俞大猷眉頭一皺。





“正好一鍋燴了。”譚綸十分確信的說道:“建奴現在羸弱,若是這幫賤儒真的助長建奴氣焰,就一鍋燴了,省的他們繼續生事了,趁著現在京營能打,兩個矛盾一起解決,如果京營不能打了,豈不是說兩個矛盾一個也解決不了?”





王崇古和譚綸都是瞄著對方性命去的。





京營現在強橫,如果京營變得虛弱,這兩個矛盾朝廷一個也解決不了,正好湊一起,一鍋燴,省的麻煩了。





“啊這…大司馬所言有理。”俞大猷思前想後,覺得譚綸說的不無道理,趁著京營能打,趕緊做事,過些年,大明的京營不能打了,讓朝廷怎麼解決這兩個矛盾?





大明的京營一直處於起起伏伏的狀態,強橫的時候,朝廷的威嚴宛如天人,虛弱的時候,地方不尊朝廷號令,自我為政。





“二位,比次輔還激進了。”萬士和無奈至極的說道。





譚綸、俞大猷都是軍伍出身,他們的思維方式是一種路徑依賴,遇事不決,訴諸於武力。





誰讓大明皇帝放出了戚繼光這個猛獸,還給戚繼光武裝到了牙齒,京營打仗,就連總督軍務都在京師,而京營在京時,也不設立總督軍務節制,訴諸武力就變成了現實。





這譚綸不能上戰場,心裡憋著一股氣,這逮住了青蛙攥出尿來,非要弄的血流成河才行,這樣過於激進的手段,有點手疼砍手,腳疼砍腳,哪天腦袋疼,砍腦袋嗎?





皇帝就是大明的腦袋,大明皇帝現在英明,是張居正還在,約束嚴格,如果張居正不在了,皇帝變得懶散懈怠,大明開始腦袋疼,也要砍腦袋嗎?





萬士和其實也擔心,張居正真的不在了,小皇帝沒了畏懼之人,還會像現在這麼英明嗎?到那時候,現在忠君體國的臣子,到時候都會變成矇蔽聖聽的佞臣。





是忠臣還是佞臣,完全由皇帝說了算。





萬士和思前想後說道:“臣倒是有個主意,讓他們交錢。”





“交錢?”朱翊鈞呆滯的看著萬士和,這萬士和不愧是讀書人,這眼睛珠子一轉,就是一個主意。





“交錢當安家費啊,他們從地方遷徙至京師,這京師本就人多地狹,朝廷給他們安家,總要資財,這一路上車馬勞頓,需要用到驛站,這車馬安家費,是必須要交的,肯交錢,也還算是有點忠君體國之心,不肯交錢,那就完全沒了恭順之心,那就送到遼東墾荒好了。”萬士和完整的敘述了自己的主意,引起了明公們的側目。





萬士和這個主意,盡顯讀書人的風采。





那些個外官入朝的官員,要挑軟柿子捏,會先想到萬士和,畢竟萬士和既不是晉黨,也不是楚黨,看起來無黨無派,最好欺負。





“咱們這個遷富戶入京充實之事,不是為了防止他們在地方兼併嗎?怎麼到這個地步的?”張學顏是第一次以戶部尚書的身份參加廷議,他這一輪聽下來,全都是震撼!





大明的明公們都太可怕了,雖說大家都是讀書人,可是這一個餿主意加一個餿主意,實在是有點讓人膽戰心驚,這大明掌控在這麼一群人手裡,勢要豪右可不就得吃苦頭嗎?





遷富戶入京是物理上防止兼併,本來就是個暴政,歷代做這種事的皇帝,都被罵的狗血淋頭,漢武帝、明太祖、明成祖,這麼幹的哪個不是捱了幾百年的罵?





“不教而誅是為虐,讓他們交安家車馬費,的確是個遴選的法子。”馬自強從禮法的角度出發,解析了萬士和的政令,覺得可行。





不教而誅,才是虐,那麼讓權豪交納安家費,這不就是教了嗎?給個機會,如果抓的住機會,就可以入京做個富家翁,如果不肯抓住機會,冥頑不明,那就做個孤魂野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