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二百一十章 鮮衣怒馬正年少





大明的大統歷,太祖高皇帝曾言:西域推測天象最精,其五星緯度又中國所無。命翰林李翀、吳伯宗同回回大師馬沙亦黑等譯其書,大統歷的編修就是納百家之長的典範。





第二個方面,則是從分工方面,承認他人的優秀和領先,並不恥辱,在總結歸納這方面,泰西的算法也有優勢,就像是分工一樣,既然它領先,就拿來用就是,反正都要經過翻譯,都要經過漢化的,學的東西的確叫泰西算法,但是改名成《鄭王算法》也不是不可以,改名,是不是更加容易令人接受?





泰西算法從禮部翻譯,再到皇叔朱載堉的編修,早就不完全是泰西算法了。





第三個方面,則是數學符號化,代數化的實際意義,為了簡單,能少寫幾筆就少寫幾筆,算學的工作量實在是太大了,比如最近在做的三角網測距法,10分正弦表都是小數點後九位數,這要是寫起來,實在是麻煩。





“學生明白了。”張嗣文十分恭敬的說道,他聽明白了陛下的意思,他們學的泰西算法,不完全是泰西化,而是泰西漢化。





“陛下,學生也有問題。”王謙見陛下回答了張嗣文的問題,舉手提問。





“你問。”朱翊鈞依舊滿是笑意的問道。





“陛下學生不解,算學,更像是由行家施展身手,來表演如何化解難題的高度複雜的智力遊戲,它真的這麼重要嗎?如果重要,大明為何之前不重視,現在又要重視呢?”王謙表達了自己的疑惑,他對度數旁通不太理解。





王謙此言一出,王崇古直接扶額,他還專門叮囑了王謙,沒事別說話,結果王謙直接提問了一個很古怪的問題,對算學或者說度數旁通重要性的質疑。





“你問的很好。”朱翊鈞笑著說道:“是的,它就是這麼重要,哪怕它只是個高度複雜的智力遊戲,也能在科舉中篩選到一大堆邏輯不通的腐儒,僅僅這一點,就完全足夠值得推廣了。”





“大明之前不重視現在重視,其實和事物發展的規律都是一樣的。”





“萬事萬物的發展規律,大抵就像是鋸木頭,有時向前,有時向後,但總體是向深入發展的。”





“例如大明之前興文匽武的風氣甚囂塵上,自王驥奉密詔殺武將起,這種風力一直蔓延到了土木堡之變,而後又從弘治年間,蔓延到了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





“被打疼了就得振武,因為不重視算學,導致大明連丈量田畝的都已經做不到了,所以又要重視。”





至於算學的意義,朱翊鈞要真的講明白,需要講十幾章,總結來說,就是三才萬物總經綸。





王謙聽聞,發現陛下完全是用矛盾說的否定的否定來回答,立刻表示自己清楚明白了。





大明反對算學除了妖妄之術之外,其實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功利,算學和做買賣是高度而緊密的結合在一起的,而商賈的地位低下,是因為商賈的功利之心很重。





但是朝廷現在不功利就得亡天下。





朱翊鈞最近一直在讀國史實錄,大明此時的虛弱,絕對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循環向下的,這個循環向下的速度不是恆定的,也有英宗皇帝、孝宗皇帝站起來把油門踩到底,加速大明向下滑落。





嘉靖不上朝、隆慶皇帝不見輔臣廷臣,但他們還是批覆奏疏。





到了萬曆皇帝后三十年,萬曆皇帝直接把油門踩進了油箱裡,讓下坡路上的大明朝,一路俯衝進了深淵。





無論如何,奏疏還是要批的。





“招差法就只能用在高次冪運算的求和中嗎?”另外一個學生開始提問。





朱翊鈞笑容滿面的說了幾個招差法的運用案例,招差法是一種擬合方法,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能用到,鼎建、募兵、募役、貨運、冶煉、天文等等方面,比如鍊鐵術中要確定某種材料的添加量等等。





朱翊鈞用招差法解釋了下如何日月五星的視行度數,他也只是淺嘗輒止,算日月、五星實行度數,對學子而言,還是太難了,若是要進欽天監,可以繼續學習。





朱翊鈞回答著學生的提問,直到日暮時分,朱翊鈞才結束了今天的第一堂課。





總體來說,他的第一堂課是極為成功的。





“陛下辛苦了,陛下講學,真的是如雷貫耳,聽者莫不是醍醐灌頂。”馮保見人都散了,上來就是一頓誇,這講了一節課,站了一個半時辰,這真的辛苦至極。





“馬屁精,備馬,去京營。”朱翊鈞沒讓馮保繼續拍馬屁,而是選擇了前往京營操閱軍馬,成祖文皇帝說過,就是天上下刀子也要頂著一把鋼傘去京營操閱軍馬。





得讓軍兵們知道,誰是皇帝。





“陛下,歇一日吧。”俞大猷人老了,但還是堅持聽完了這堂課,他一個粗人,居然學會了招差法,來之前,張居正說要小皇帝講四元術,陛下講完了四元術又講了招差法,而四元術和招差法,俞大猷都聽明白了。





當然,這個授課的過程中,並沒有學生提出先生拖堂了。





畢竟糾儀官就有二十名,站在彝倫堂的兩邊,哪個學子敢這麼說,必然要被物理糾正的。





“今日歇,明日也想歇,朕小小年紀,歇不得,朕先去京營了,諸位回吧。”朱翊鈞擺了擺小手,翻身上馬,奔著德勝門外北土城而去。





葛守禮看著陛下離去的背影,笑容滿面的說道:“鮮衣怒馬正年少。”





太陽正在冉冉升起,葛守禮是極其欣慰的,同樣他對張居正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感到不可思議。





張居正則是端著手說道:“陛下講學,深入淺出,鞭辟入裡,而且用了一切能用的方法,讓學子們聽懂,中書舍人記錄起居注,已經將其摘抄好了,這堂課,講的極好。”





“張黃榜公告這節課的內容,月考就考招差法,十分得八分者,去毛呢官廠撈三日羊毛,範祭酒,這件事就交給你來辦了。”





“是。”範應期立刻領命,他並不認為這個要求很高,陛下授課是極為生動的,邏輯縝密而嚴謹,對於國子監的監生而言,這都學不會,不找根繩把自己掛起來,就太對不起陛下的準備了。





皇帝親自授課講學,而且講的這麼好超過了所有人的預期。





張居正怕學子們聽不明白招差法,讓皇帝講四元術,他大抵是小看了皇帝的授課能力,從課後學生們的反應和俞大猷的反應來看,這節課是非常成功的。





國子監的月考,就靠這個內容,學不會?學不會就去勞動改造一下,體驗下窮民苦力的辛苦,幹三天體力活,知道今日生活來之不易,下個月一定學的會了。





國子監立刻哀鴻遍野,但是焦竑看完了黃榜,已經完全明悟了招差法的運用,真的不是很難。





朱翊鈞再次來到了北土城大營內,他沒有折騰軍兵,訓練已經結束,就是四處轉了轉,軍兵還以為今天皇帝不來了,結果還是在太陽落山前,見到了皇帝的車駕、龍旗大纛和皇帝本人和戚帥在一起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