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一百八十一章好大的枸杞子與小道境的師叔

只是餘朝雲想了想,還是決定出去找一找。

凡事當然都怕個萬一。

於是青天道少女便揹著劍匣走了出去。

南島在廊中坐了一會,不知道又想起了什麼,撐著傘走出了迴廊,而後飛身上了院中小樓的頂端。

這些待客小樓雖然說不上多高,只是卻也是能夠多越過一些擁擠的司衙,看得稍遠一些。

青天道少女正揹著劍匣在一條簷角逼仄的巷子裡緩緩走著,尤春山卻是不知道去了哪裡——至少在南島所能看見的地方,確實沒有看見這樣一個年輕人的蹤跡。

這倒是讓這個少年心裡起了一些疑慮的心思。

默默地看了許久,少年卻是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神色變得古怪起來,目光落向了懸壺衙的方向,那是天工司衙平臺以南,與這裡隔了不少司衙樓閣,一眼看去,衙中水霧茫茫,青簷層疊,倒是看不見那邊的情況。

南島站在那裡看了好一陣,猶豫少許,還是決定去那邊看看。

而正在這個時候,餘朝雲卻是匆匆地跑了回來,穿過巷子跑進院子裡,張望了一陣,抬頭看著站在樓頂的南島,很是急促地說道:“尤春山可能出事了!”

本打算離開的南島皺了皺眉頭,從樓上跳了下來,落在了餘朝雲身前,沉聲說道:“你看到什麼了?”

餘朝雲匆匆說道:“先前我在那裡一直沒有找到他的蹤影,正好遇見了一個司中吏人,他告訴我上午的時候尤春山便去了懸壺衙那邊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南島便已經明白了過來。

很顯然,二人所想的所擔憂的確實是同一件事。

那便是尤春山可能真的跑去懸壺衙換心臟去了。

當初白朮親口與他們說了天工司的技藝還不成熟之後,其實南島與餘朝雲都是放棄了這種念頭,只是沒有想到尤春山卻是不知道為什麼,避開了二人偷偷去了那邊。

二人什麼都沒有再說,匆匆離開了院子,向著懸壺衙的方向而去。

......

尤春山確實去了懸壺衙。

只不過一直坐在那條巷子裡,並未進去。

畢竟他也不是什麼生性果決之人,許多事情,倘若不是被逼到無路可走,自然很難做出某些決定來。

非赴死不敢往,非赴死不敢來這樣的話,當然不是每個人都能夠說得出來的。

尤春山坐在輪椅,很是安靜地看著那樣一條巷子。

懸壺衙這邊大概並沒有被天工司的忙碌干擾到,這裡的巷子雖然同樣很窄,但是並不擁擠,因為並沒有什麼吏人來往。

滿巷氤氳在水汽之中,有些溼漉漉的茫茫然的模樣。

尤春山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命運的巷子這樣一個詞組。

就像當初踏上天工司的時候,回頭看著那些墜落下去的懸道一樣。

走到了這裡,便無路可退。

穿過了巷子,便是另一種命運。

其實當初在那處崖前的時候,宋應新也說過與白朮類似的話。

走過去,走入那些仙氣裡,可能會死,也可能看見另一種人生。

當時的尤春山很是平靜地走了過去。

只是大概現在的決定確實是有些難的。

自己在天工司一系列古怪的操作下,入道見山,還能夠吐納那些仙氣,倘若自己勤勉一些,大概確實是可以做一個陸地小仙人,於是寒骨症所帶來的憂慮,自然也不復存在了。

人沒有憂慮的時候,大概總是優柔寡斷的。

哪怕他很清楚,人間有某個道門大修的命運,便壓在了自己的身上,只是那依舊不足以讓他做出一些很是決絕的選擇來。

誰的命不是命呢?

尤春山很是認真地想著。

卜算子對於人間修行界的意義或許重大。

只是他尤春山便要因此慷慨地將自己的生命投入到那些賭注之中去嗎?

這大概是不講理的。

春山朝雨,自然都是一樣的,同等的。

尤春山在那裡發著呆的時候,身後卻是傳來了很是急促的腳步聲。

這個年輕人回頭看去,便看見了南島與餘朝雲很是匆忙地向著這邊而來,直到看見了巷口發著呆的尤春山,才放慢了一些腳步,似乎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尤春山神色古怪,看著二人問道:“師叔,師姐,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南島並未說話,只是站在傘下長久地看著尤春山。

只是一旁的餘朝雲神色複雜,看了尤春山很久,從身後取下了那個劍匣,輕聲說道:“所以你其實還是想要這柄劍的?”

尤春山愣了一愣,而後輕聲笑了起來,轉回頭去,歪著頭看著那處懸壺之衙,誠懇地說道:“怎麼可能不想要呢?”

只是身後卻是突然傳來了一些窸窣的機括聲,而後是一聲很是清脆的聲音,像是劍鳴一樣。

尤春山有些疑惑地轉回頭去,卻是正好看見那樣一柄春山劍化作流光被拋出了巷子。

那個先前誠懇地勸著尤春山收下劍的青天道少女安靜地站在那裡,將空空如也的劍匣合了上去。

而後很是平靜地看著尤春山說道:“你不要想了,這柄劍是我的,我想給你就給你,不想給你,你想也沒有用。”

尤春山怔怔地看著餘朝雲許久,而後輕聲嘆息了一聲。

“師姐啊師姐。”

第一百八十二章師叔確實生氣了

劍匣裡的劍雖然名字叫春山,只是不是叫春山,便代表那是尤春山的劍。

春山劍當然是餘朝雲這個道修少女的。

所以她確實可以把它留在劍匣裡,也可以將它拋出巷子。

尤春山並沒有什麼爭論的意思,只是長久地坐在輪椅裡。

南島便站在那裡,方才餘朝雲突然打開劍匣把劍拿出來的時候,也確實將他嚇了一跳。大概他也沒有想到餘朝雲會突然將劍以道韻裹挾著拋出了巷子。

傘下少年默默的看了二人少許,而後撐著傘走出了巷子。

巷子裡的兩個人都是沒有再說什麼,南島一路沿著方才那柄劍被拋出的方向而去,終於在不遠處的巷子裡看見了那柄插在石磚縫裡的劍。

好在這柄劍並沒有砸到天工司裡的人,這也是南島第一時間便離開了懸壺衙的巷子向著這邊而來的原因。

當初親眼看著那些裹挾著白芒的劍穿梭在水汽之中,南島很清楚天工司其實並不好惹。

說一千道一萬,隨便丟劍,也是不道德的行為。

南島撐著傘走了過去,抬手握住了劍柄,在一聲清脆的劍鳴裡將劍拔了出來。

石縫裡有些塵泥,這讓這柄天工衙打造的劍,沾上了一些汙穢,只是這並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少年只是沉默地看著這柄原本形制近乎完美的劍身右側,被少女拋出砸落的時候,產生的一處細小的豁口。

這大概才是令人唏噓的事。

雖然桃花劍上面的豁口更多。

只是大概那是不一樣的。

那柄劍本就只是劍胚,是少年一點點淬磨至此的。

再說了,一柄本就是青黑色的像是灼燒過後一般的色彩的劍,倘若太過平直了,反倒少了一些韻味。

只是春山劍這樣一柄好看的劍被摔出了一個豁口,誰來了都會覺得惋惜。

南島握著劍看了少許,倒也沒有用劍意去淬鍊一下它,只是握在手裡,重新向著懸壺衙那邊而去。

南島回來的時候,尤春山大概與餘朝雲已經道過歉了,這個青天道少女的臉色倒是緩和了一些,而後尤春山則顯得有些無辜的樣子。

畢竟他也只是閒逛一下,突然想著來這邊看看。

結果卻惹得餘朝雲生了這麼大的氣。

南島倒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將手裡的那柄劍遞還給了餘朝雲。

這個青天道少女雖然有些餘怒未消,只是在低頭看著劍上的塵泥與豁口的時候,卻也是不免得有些心痛。

尤春山看著站在那裡看著劍默然無語的餘朝雲,本想伸手去幫她擦擦劍,只是想起了一些禁忌,又默默地縮了回來,看著那柄本來很是好看的春山劍變成了這樣,惆悵地嘆息了一聲。

“師姐下次生氣,還是直接打我吧,不要丟劍了。”

餘朝雲瞪了尤春山一眼,伸手從尤春山身上撕了一塊衣角,把劍上的塵泥擦乾淨了,又把那塊衣角丟到了尤春山懷裡,而後把劍重新放進了劍匣裡,一甩頭便抱著劍匣在司衙巷中離開了。

尤春山默默地看著少女離開的背影,又看向了站在那裡很是安靜的南島,這才笑了笑,說道:“多謝師叔。”

南島默默的看了一眼尤春山,而後同樣轉身離開了這裡。

尤春山連忙扭著自己的木扭扭車跟了上去。

“師叔也生氣了?”

南島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尤春山,沉默了少許,而後輕聲說道:“有一點。”

尤春山默然無語,跟著南島在巷子裡走著,很是惆悵地說道:“我尤春山看起來就那麼像會做傻事的人嗎?白朮大人都已經說過了他都不確定能不能活,我又不是非要搏命不可。”

南島平靜地說道:“但你能夠走到這裡來,至少也是證明了你是有想法的。”

尤春山聽著少年話語裡的態度,倒是突然想起了前幾日少年在巷子裡認真的說著他也略懂一些拳腳的事,笑呵呵地看著南島說道:“師叔這次怎麼不勸我了?”

南島停了下來,安靜地站在傘下,一直過了很久,才淡淡地說道:“你不是傻子,我難道就像惡人?”

尤春山聽著少年的這句話的語氣似乎有些不對,連忙拍了拍腦袋,誠懇地說道:“我說錯了,說錯了師叔。”

南島倒是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徑直向著巷子外走去,只是並未向著那處院子而去,而是徑直取了離開天工司的方向。

尤春山扭著木扭扭車追了好一陣,都沒有追上去,只得無奈地停在了那裡,看著少年離開的方向問道:“師叔真生氣了?”

南島平靜地應了一聲。

......

少年生氣的原因,大概並不是尤春山偷偷跑去了懸壺衙的事。

而是那一句師叔這次怎麼不勸我了?

所以才會有了那樣一句回答。

少年撐著傘走出來的時候,依舊是未申之治的時候。

夏秋之交的分界線,其實並不是很明顯的。

那些槐葉依舊青綠,也許有些小小的槐豆正在長著。

南島撐著傘默默地走出了那條巷子,或許是那日在這裡見到了陛下的原因,所以這一次他也是下意識地看向了皇宮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