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七十五章 師兄,我下流了

 聽風吟一面煮著酒,一面看著青椒說道:“你好像有些失落?”

 善於聽風的人,大概也善於觀色。

 青椒大概卻是有著一些這般情緒,只是說出口的時候,依舊是頗為平靜淡然的。

 “昨日我輸給了南島。”

 正在笑眯眯地煮酒的二人愣了一愣,來回看著傘下喝酒的少年與靜坐的紅衣女子。

 “喝酒輸的?”

 聽風吟挑眉說道。

 “試劍輸的。”青椒平靜地說道,“他有一劍,我不如他。”

 顧山鴻輕聲笑著,說道:“登樓之境,輸給觀雨之境,想來那一劍,很是得意。”

 南島在一旁喝著酒,卻是好奇地問道:“如何是登樓之境?”

 顧山鴻輕聲笑著說道:“便是小道境,聞道如尋梅,見道如登樓,登樓而去,得見大道,便是有我無我二境。”

 南島是第一次聽見這種東西,抱著酒壺坐在一旁。

 “二者孰高孰低?”

 “二者並無高低。”顧山鴻輕聲說道,“入大道有我境,便是以我觀道,萬般皆著我之色彩,於是便要入人間。入大道無我境,便是以道觀道,無我而已。”

 “當今人間,便可以以山河觀與缺一門作為對照。李山河有句很是出名的話,叫做天下道生我,而非我生道,譬如母生子,子自然非母,二者同流,卻不同質,那麼自然大道非我,我亦非大道,那麼大道之中,自然須有我。而缺一門則是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我既是道,道既是我。物我相觀,道我兩忘。也便是命運三尺之說法的由來——命運三尺不可接近,便是因為我心中尚有我,以我觀之命運,自然會對其產生干涉,從來導致三尺之間,變幻無窮,而不可捉摸。唯有以命運觀之命運,方能得到最接近的答案。”

 顧山鴻說著,卻是輕聲笑了起來,看了一眼嶺南這場山雪,說道:“其實人間一直公認,還有第三種境界。”

 南島詫異地說道:“是什麼?”

 聽風吟在一旁笑著說道:“第三種,便是嶺南的無人之境。因為無人入大道。”

 “......”

 南島與青椒倒是一同對著二人的自嘲一陣默然無語。

 無人之境,也許便是人間。

 顧山鴻自嘲地笑著,說道:“其實聖人也好,坐守人間也好,不過都是大道之境的一些稱呼而已。”

 來自東海的紅衣劍修沉默少許,說道:“那劍修終境青衣呢?”

 “青衣啊。”顧山鴻抬頭看著山雪之上的天空。

 “那是天上人,和人間有什麼關係呢?”

 不知從來,生如棄子,被老乞丐帶著在人間走了十九年,上崖一年便人間無敵,而後破天而去,不知所蹤。

 如同一道劃過人間的流光,倏忽而來,倏忽而去。

 大概青衣這樣的人,也只能是天上人了。

 眾人都是下意識地抬頭看著天空。

 人間風雪,一如很多年前,青衣離開人間時候一樣。

 黃粱南拓極少見雪。

 但是終究也見過兩次。

 一次便是青衣離開人間,人間大雪三月。

 一次便是冥河倒卷,整個黃粱與幽黃山脈,都陷入了風雪之中。

 楚狗見雪而吠之詞,便是因此而來。

 桃花煮酒漸漸沸騰。

 顧山鴻又低下頭來,輕嗅著人間冬日時候少有的桃花酒的香氣。

 青衣是天上人,他顧山鴻又不是,他只是嶺南小小的,與大道無緣的人間人而已。

 所以那一壺桃花酒的香氣,自然比看著天空更為誘人。

 於是迫不及待地從爐上提下酒壺,倒了一杯酒,坐在橋上,溫酒以待,淋雪白頭。

 不需要淋雪白頭便已經白了頭的聽風吟看著南島二人,說道:“今日你們過來做什麼?”

 這樣的話也許更適合一開始的時候問。

 只是大概閒聊的太遠,倒是現在才說出來。

 南島從懷裡取了那封信,說道:“給磨劍崖送信。”

 聽風吟笑著接了過來,說道:“你小子最好不要在給磨劍崖的信裡寫什麼招惹是非的東西,磨劍崖這種地方,人間可是招惹不起。”

 青天道雖然嶺南也招惹不起,但是終究青天道是落在人間的修行之地,終究會給嶺南這樣一個地方一些面子。

 磨劍崖向來不看人間,也不會給人間面子。

 當初黃粱那因為妖祖隨手一劍而毀去的一城,大概深有體會。

 南島坐在傘下歪頭想了想,而後喝了一口桃花酒,輕聲說道:“大概確實會有些招惹是非的東西,只不過我覺得這件事人間應付不了,但是我能夠應付。”

 給磨劍崖的白裙女子寫情書這種東西,自然是天大的惹是生非。

 至於南島為什麼覺得自己能夠應付。

 大概也是因為當初秋溪兒的那封回信給的勇氣。

 愛真的需要勇氣,來面對六眼飛魚。

 信既然已經送到,剩下的事自然便交給嶺南零落閣,南島也沒有再停留,將酒壺懸在腰間,站起身來,與正在雪中飲酒的二人道了別,與青椒一同向著來時的方向而去。

 顧山鴻便一直坐在那裡,靜靜地看著二人離開的身影,而後輕聲笑道:“我以為他今日不會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