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一百七十章 青花三月與小花朝雨

 是的啊,張小魚這樣的人當然是光芒萬丈的。

 自己只是一朵小青花,在那些掀起他的白衣的風裡,在他的腳邊顫顫巍巍地晃悠著。

 也許搖著自己的種子。

 也許搖著自己的歡喜。

 李青花抱著自己的包袱,歪著頭笑眯眯地想著。

 這樣也是很好的呀!

 於是連眼前分明容易讓人憂愁的斜斜飄著的雨絲也變得令人喜愛起來。

 李青花靠著牆,安靜地看著這場雨慢慢消失在夜色裡。

 那些雨絲上挑染著的燈火的光芒,於是都沉積在了腳下的石板的水窪中。

 李青花抬手向著簷下伸去,沒有雨了,只是四月的風溼寒地在繁鬧的長街上吹著。

 “啪嗒。”

 李青花走進了這場夜色的假都長街之中。

 黃粱人的衣袍好像總是那樣寬大的樣子。這讓走在街頭的李青花覺得好像他們隨時都會穿著衣裳,在那些肅穆的祭禮上,開始跳著禮神的祭舞。

 但其實這是很古老的事情了。

 只是李青花的那些對於大澤彼岸的自我想象之中,他們好像都是這般模樣的。

 李青花想象著那種畫面,抱著包袱很是溫柔地笑著。

 如果換做了其他人,那這種笑肯定是很張揚的。

 但李青花是個柔軟的人。

 所以哪怕想著那種古怪的好玩的畫面,笑起來也是溫柔的。

 李青花一面笑著,一面沿著長街向前隨意地走著。

 風是溼溼的,簷角在滴水,撐著傘還沒有意識到雨已經停了的人走得很是匆忙,於是滿街吧嗒吧嗒的聲音——如果歲月有聲音,那麼一定是世人們躲著雨匆匆行走的聲音。

 李青花微笑著看著這樣的畫面,突然也覺得很是惋惜。

 如果張小魚在這裡就好了。

 這樣匆忙卻也寧靜的畫面,也許會讓他心裡的愁緒少一些吧。

 李青花自顧自的走著,然後便來到了柳河邊。

 這條比南衣河溫婉許多的長河,聽說是從皇宮中流出來的。

 沿河有垂柳,有掛著燈籠的青簷白牆,還有那些牆下窄窄的,沿河而去的鋪著石板的小道。

 如果是細雨時候,那樣朦朧的畫面裡,那些氤氳開的燈籠的光芒一定很好看。

 李青花這樣想著。

 也許是在南衣城中生長的原因。

 李青花也喜歡那種熱烈的東西。

 柔軟的人當然不止是喜歡柔軟的東西。

 青花可愛,但是紅花也是可親的。

 李青花在沿河的巷牆下安安靜靜地走著。

 河中有時便有小船帶著欸乃槳聲而去。

 李青花靜靜地看著小船而去,也許是又想到了南衣河上的那些船。

 已經很遠了呀。

 李青花輕聲笑著。

 然後笑聲戛然而止,這個柔軟的女子驚慌地看著前方。

 在前方,在那些夜色裡,一切迷人而痛苦的黑夜裡。

 那個曾經很是美好的人,在扭曲的夜幕之中滿是痛苦地撲了過來。

 一切美好的東西。

 總是容易在夜色裡被撕碎。

 ......

 “三月已經過去了。”瑤姬揹著手走在長街上,抬頭看著那些點亮夜色的繁盛的燈火,自顧自地低聲說著,“所以你應該叫什麼名字呢?”

 “不再溫柔熱愛的柳四月嗎?”

 瑤姬低下頭來,在某個穿著青花長裙的姑娘待過的一處水窪邊停了下來。

 水中的人間很是熱烈。

 只是。

 瑤姬啊瑤姬。

 “你怎麼會想要看見這樣一個殘忍的故事呢?”

 瑤姬像個人世做錯了某些事的小姑娘一樣,抱著雙膝在燈火絢爛的水窪邊蹲了下來。

 很是溫柔很是愧疚的說道:“但我又怎麼會是故意的呢?”

 ......

 大風歷一千零三年的四月三日夜晚。

 那些與南衣城相關的故事中。

 有人生死不知,被小舟送去了某處山嶺之上。

 有人遊走人間,不知去向。

 有人一身白衣帶血,向著北方而去。

 也有人遠赴黃粱,淋了一場痛苦的雨。

 .....

 越過山月城而去的某處平川之中。

 遠處有青山靜臥,有長河遠走,有風煙低沉,有晨光疏落。

 近處是一川細細小小的野花,帶著晨露開在道旁。

 扎著小辮子蒙著眼睛的小道童拉著道人的手,緩緩的在小道上走著。

 也許是這樣枯燥的行走過於無趣,小道童看著那些從布條裡透過來的隱隱約約的光線裡,看著道人那個平靜的背影,而後開口輕聲說道:“師父你真的叫卜算子嗎?”

 卜算子平靜的說道:“不是。”

 “那你叫什麼名字?”

 卜算子似乎沉默了少許,而後輕聲說道:“我的名字已經很久沒有用過了。”

 “為什麼?”小道童王小花似乎有些不解。

 卜算子輕聲說道:“因為那個名字裡,帶著血色,帶著背叛,帶著痛苦的過往。”

 王小花拉著道人的手,歪著頭聽著,又覺得那些話語似乎很是沉重,所以她用力的握了道人的手。

 這也許是安慰吧。

 道人沉默了少許,於是輕聲說道:“我叫謝朝雨。”

 “是招風耳的招嗎?”王小花好奇的問道。

 道人輕聲說道:“是朝來寒雨晚來風的朝。”

 在青山下長大的王小花並不能聽懂是哪個朝字。

 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雨字不用問了,她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