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風雪在南,白衣向北
於是沉默的踏著從風雪變成了風血的大地,進行著最後的,也許也漫長的衝鋒。
如果沒有這場大雪,他們也許能夠堅持更長的時間。
但是這場從某個少年傘下而來的風雪雖然已經停息,卻是依舊讓這片大地陷入了冰寒之中。
黃粱極少風雪。
尤其是這些黑甲,是來自黃粱極南端的無盡深洋的守軍。
抗寒能力自然遠不如槐安之人。
或許真的就像張小魚在這場戰事的第一日所說的那樣。
被大勢裹挾而來的下層之人,是沒有退路的。
南衣城的燈火沒有再亮起來。
也許等到這一場戰事結束之後,它們便會再度變得繁華而熱鬧起來。
但是今夜沒有。
夜色深沉,風雪寧靜。
南衣河之中,鼠鼠已經撐著小舟向著北方而去。
只有無比沉默的陳懷風滿身風雨,獨自站在大河邊。
“看來我們都錯了。”
是負劍而來的張小魚。
陳懷風苦笑著說道:“是的。”
張小魚想過要殺死柳三月。
而陳懷風直接殺死了柳三月。
命運不止是你來我往的錯過。
也有如同戲謔一般的玩弄。
張小魚揹著劍,看著衣袍之上的那些點點血色,聽著南面那些近百萬人的交戰之聲,輕聲說道:“師兄打算如何去做。”
陳懷風沉默了很久,輕聲說道:“當我看見同歸碑下那柄劍,看見神河的意志的時候,我便意識到,我錯的很離譜,我帶著滿身風雨走下墓山,覺得應該去北方,將這個錯誤的故事告訴他們。”
張小魚靜靜的看著陳懷風,說道:“但是你改了主意。”
陳懷風抱著劍站在河畔,吹著那些仍帶著大雪寒意的風,懷裡雖然沒有風雨了。
但是他的心裡有風雪了。
是一種叫做愧疚的東西。
那種東西一直都在。
只是當自己理所當然的認定的那些東西被命運揭開,才真正的如同風雪一樣湧動在心裡。
原來陳懷風陳懷風。
真的便要一輩子懷抱著風雪了。
“是的。”陳懷風緩緩說道。“柳三月已經死了。”
陳懷風只說到了這裡,便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也許那樣的理由,會顯得無比的可笑與懦弱。
於是張小魚幫他說了出來。
“柳三月已經死了,就像西門的信中所寫的那樣,他是死在了大澤中,而不是人間劍宗。這便已經是最好的結果。將他的死的真相告訴世人,沒有任何好處,只會讓槐都讓青天道徹底與人間劍宗決裂。這樣的故事,帶給人間的,遠比那些黃粱而來的人帶個南衣城的傷害要沉重得多。”
張小魚看著陳懷風,輕聲說道:“所以師兄決定沉默下來。”
陳懷風抬頭看著夜色。
這一日之中,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所以沒有星光,只有風雪,覆蓋了半座南衣城。
“這便是人間劍宗吧。”
陳懷風嘆惋著說道。
張小魚想起了在那條巷子裡,自己的另一個師兄與自己說過的那些話。
只看平穩,不問對錯。
師弟,你在人間劍宗這種地方待得太久了。
張小魚當然待了很久了。
所以他也理所當然的覺得這是對的。
哪怕死去的那個人,曾經是他少年時候的好友。
這與當初那個與李山河大吵一番,憤然離開山河觀的少年是不一樣的。
那時的他,覺得有些東西一定是對的,而有些一定是錯的。
但是現在他不會那麼想了。
張小魚這樣想著的時候,很是沉默,也很是惶恐。
他當然很是熱愛南衣城這個地方。
萬河同流,併入人間。
打著牌喝著酒,也許還會和某個世俗之人一同罵著街。
但是他所要的不是這樣的。
就像他當初來劍宗的目的一樣。
他要學劍。
然後回去用劍上的道理說服一切的對錯。
所以張小魚聽著陳懷風的那句話,沉默了很久,輕聲說道:“這便是人間劍宗。”
二人長久的站在河畔沉默著。
過了許久,陳懷風才看向張小魚,想著那個被一劍刺穿心臟的少年。
“這是師父的意思?”
張小魚輕聲說道:“是的。”
陳懷風轉回頭去,看著燈火稀疏的南衣城,緩緩說道:“看來你的真的很想山河觀去死。”
張小魚低下頭去,看著那身偶爾被風捲起一角的白衣,道袍之上的那些字依舊清晰。
沉默的看了很久,張小魚沒有回答,只是抬起頭來,笑著看著陳懷風說道:“算了,不提這些事了。”
陳懷風自然知道那些故事對於張小魚而言,是怎樣沉重的東西,所以他點了點頭。
張小魚揹著劍輕笑著,看著南衣城,說道:“師兄很久沒有帶我走過南衣城了吧。”
陳懷風笑了起來,說道:“好像是的。”
陳懷風藏在劍宗養生很多年了。
二人沿著南衣河隨意的走著。
張小魚是揹著劍的,陳懷風是抱著劍的。
二者所代表的姿態自然是不一樣的。
二人只是走著,並沒有聊從前。
南衣城燈火稀疏,這讓二人都是有些遺憾。
張小魚是在一片繁盛之中走進來的,離開的時候應該也是滿城燈火璀璨。
陳懷風自然沒有那種,師弟你在這等著,我讓人間給你熱鬧起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