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刀劃牆紙 作品

32.瘋人

他們將享有寶貴且來之不易的三十分鐘休息時間,趁著這個機會,他們可以小睡一會兒,或是抽根菸讓自己放鬆一下.

他們有這麼多消遣可以做,凱烏爾卻沒從這群士兵的臉上看見半點喜悅,有的人甚至隱有不滿,並不想離開他們的職責。

“看來信仰真的能改變人。”一個沙啞的聲音在他身後如是說道。

凱烏爾回過頭,在利塔特拉午後時分暗淡的光線下,他看見了一個披著厚厚長袍,臉部被繃帶裹滿的人。

他收斂起自己的震驚,低頭問候:“教官。”

“你似乎有些意外。”教官說。“為什麼?”

他的語氣絕對算不上好,實際上,那滿溢的瘋狂和暴戾幾乎都要溢出來了。

凱烏爾沉默著看向他的眼睛,在層疊染血的繃帶之間,他看見兩隻完全漆黑的眼睛。利塔特拉的天空反射出的光線倒映在其中,分散成了渾濁且不知為何分散開來了的光斑。

粗略一看,彷彿兩道冰冷的銀質柵欄.所以,這是一座監牢。

但它關住了什麼呢?

“原諒我的失態。”卡里爾說,他似乎也從凱烏爾的沉默和反應中意識到了什麼,然而,他就連說出這句道歉都顯得艱難,它聽上去甚至更像是一句威脅。

凱烏爾有心想說點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他只好無言地點點頭,隨即便後退了一步,對其他仍處於陰影中的暗影騎士們做了個手勢。

不遠處,從城牆下方傳來了幾聲呼喊,似乎是僥倖存活下來的平民所發出的尖叫聲。

巢都人的承受能力同樣也有極限,他們不是花園世界的居民,生活優渥,血統高貴。這些暴徒、騙子和常年與他們打交道的狡猾市民已經足夠堅強,卻還是沒能超脫一切。

燃燒的城市和惡魔們留下的‘遺產’就算對他們來說也太過超過了一點。

凱烏爾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他們的教官,卻發現後者正怔怔地盯著某個方向出神。帶著硝煙與鮮血氣味的可惡之風吹拂而過,他的右臉頰上竟然就此多了一道血痕。

凱烏爾的眼角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

“信仰啊”

卡里爾適時地開口,他轉過頭來,順手摸了摸臉,卻讓手指部分的繃帶也沾上了血液。他對此好像並不意外,臉上的繃帶微微形變,凱烏爾聽見了一聲輕笑。

“這件事實在有趣,一萬年前的時候,我們都將信仰視作一種精神上的劇毒,結果現在”

凱烏爾心中一凜,不為別的,只為了‘我們’這個形容詞。

“這實在是很諷刺,凱烏爾。我們都對宗教深惡痛絕,直到我們自己也必須將它撿起來使用。人類似乎永遠都是這樣,說一套,做一套,心中想的卻又是另外一套。”

他沉默片刻,忽然再次笑了起來:“很抱歉,要讓你在這裡聽我發這些不合時宜的矯情牢騷。我大概讓你失望了吧,戰團長?”

“絕無此事。”凱烏爾嚴肅地回答。

“但我無法向伱們提供任何幫助。”卡里爾若有所思地說。“如你所見,我現在只是一個殘廢,就連行走都必須小心翼翼.”

“你們努力了一萬年將我解救,但這真的稱得上是解救嗎?我到底是如何脫困,又是如何重新現世的?”

他低下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我甚至不清楚自己現在到底算是一種什麼存在。”

凱烏爾沉默地聽著,再次陷入了有言不能說的窘境。他很想告訴對方,你不需要做什麼,你只是存在,就是對我們的一種鼓舞。

但是,這種話聽上去不會太過怪異了一些嗎?將軍團,不,將戰團的教官變成一座神像,把他無害化,神格化.

永夜在上,我到底在想些什麼?沈會為此殺了我吧.

年輕的戰團長在頭盔後緊皺雙眉,就連呼吸都變得有些粗重。他的反應惹來了一陣細緻入微的觀察,隨後,是一陣無可奈何的嘆息。

“請原諒,我得離開一會兒。”卡里爾說。

他轉過身,用雙手將自己撐上了城牆,隨後竟然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