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刀劃牆紙 作品

22.神像破碎,亡者復生(七)

憎恨一點點地填滿了澤爾的心。

它本該作為他的助力,在胸膛中熊熊燃燒,助他度過眼前難關,可澤爾卻拒絕了它的幫助。

不,不行。至少現在不行。他如此告誡自己。

‘聖騎士’緊皺雙眉,用他後天鍛鍊得來的情緒控制能力強迫自己恢復了冷靜。他身處一片廢墟之中,四面八方皆是屍體。

有些是平民,有些是利塔特拉本地的防衛士兵,僅有少部分是澤爾殺死的弱小惡魔。

魔潮的大部隊早已前往其他地方肆虐屠殺,但凡只要有一點追求的無生者,都渴望新鮮的血肉,只有這些弱小到甚至被排擠的惡魔才會選擇去折磨屍體。

它們作為無生者的生活是如此悲慘,因此,澤爾乾脆出手幫助它們得到了解脫。

以暗影騎士們標誌性的沉默,他一一揮劍將這些畜生統統斬碎,隨著惡魔們的褻瀆行徑被他以劍終止,這片飽受摧殘的廢墟竟然也得到了罕見的平靜.

但這僅僅只是開始,澤爾還有很多事要做,還有很多惡魔要殺。

他對這件事心知肚明,並感到憂慮。只是,和他一起來的另一個人似乎卻並不這麼想。

阿卡帕提斯聚精會神地眺望著遠處,輕聲開口,滔滔不絕地說起了自己的分析。

“剩下的守備部隊多半已經撤退回到他們的軍營和地下堡壘裡去了,只要他們的指揮官不是個蠢貨,就一定會下達這個命令。或許我們應該找個高處瞭望一下,澤爾。”

“你說的‘我們’指的只是你吧。”澤爾冷笑著回答。“你最好把這個念頭扔出你的腦袋,阿卡帕提斯。”

“為什麼?”

“因為這根本不現實,你知道天空中現在有多少惡魔在來回盤旋嗎?一旦被發現,你必死無疑。”

阿卡帕提斯沉默數秒,不但沒有就此選擇安靜,反倒再一次開始了他的‘據理力爭’。

“那不然要怎麼做?難道就這樣跟在那些惡魔後面繼續前進嗎?我們已經離開教堂兩個泰拉時了,時間在流逝,就讓我去吧,澤爾。”

他期盼地回過頭,拍了拍澤爾的肩膀。用不著摘下他的頭盔,澤爾也知道,阿卡帕提斯現在多半正滿臉期待。

這沒讓他有什麼欣慰之類的情緒,反倒只升起了一陣嘆息的衝動——野蠻人的執著讓他想起了曾經的自己。

似乎每一個新兵都是這樣,心態還沒有完全脫離‘受訓者’和‘後輩’這兩種身份的影響。

他們所表現出來的執拗和對困難任務的主動承擔並非出自渴望榮譽,也絕不是因為真的理解了自己的職責。

就比如阿卡帕提斯,他這麼做,其中大部分原因恐怕都只是因為想要證明自己這種心態和慢性毒藥沒有任何區別。

“不行。”澤爾冰冷地回答,沒有流出半點情面。

“為什麼?”

“因為不行。”

澤爾扔下這句話,便邁步走出了廢墟。

他不想和阿卡帕提斯多費口舌,若是放在平日,或許他會對這種消遣很感興趣,可現在不行。

他也不是‘大人’那種混蛋,喜歡用言語和真相揭開他人心底的傷疤,看著他們流血然後樂不可支地大笑.

澤爾的態度讓野蠻人稍微有些愣神,顯然沒想到他會這樣做。但他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並跟了上去。

這也是阿卡帕提斯身上最好的一種品質——他或許會短暫地受到情緒的影響,但他永遠都明白自己應該做什麼。

就這樣,他們一前一後地開始了潛行,昔日所受的訓練和基因中的饋贈讓他們成功地沿著被鮮血染成紅色的破碎街道走了下去。

不幸的是,入目所及,皆是屍體,沒有任何倖存者。

利塔特拉放在整個帝國內也算得上是個安定的世界,儘管壓迫和腐敗無處不在,但至少活著的人都有飯可吃,不至於餓死.

而現在,這些東西已經全部消失。

平民們從家中被拖出,被利爪刨開胸腹,在巨大的痛苦和恐懼中被惡魔玩弄著死去,搞不好還要被惡魔嘲笑自己的信仰。

他們中的大多數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遭逢如此厄運。

澤爾的胸膛中再次升起了一股怒火,卻轉瞬即逝。理性裹挾著職責的意義呼嘯而來,將怒火撞了個粉碎。

因此,他接下來所做的事情和‘洩憤’這兩個詞沒有任何關係。

他拔出火炬手,開始奔跑。阿卡帕提斯緊隨其後,也將他的槍端了起來。他們彷彿兩個幽靈般飄過了再無任何生命可言的廢墟,朝著魔潮疾馳而去。

但他們不會現在就施行神聖的謀殺。他們會那麼做,但絕不會現在做這件事。

之所以要將敵明我暗的戰術優勢拋在腦後,只是因為他們聽見了從魔潮最前方傳來的炮聲與槍聲,人類所製造出的戰爭協奏曲正在染血破碎的利塔特拉上高聲奏響。

屍體和鮮血是它的音符,大炮與熾熱的槍口是演奏的樂器。惡魔們卻並非觀眾,而是另一種樂器。一眾‘音樂家’們正拿著他們各自的樂器對著這些褻瀆的無生者狂轟濫炸.

直到這個時候,澤爾這個時候才發現,他恐怕低估了利塔特拉的守備部隊。儘管這場襲擊事出突然,但他們已經進入了徹底的戰爭狀態,現在甚至能依靠一座堡壘暫時地和惡魔們打的有來有回。

澤爾不自覺地眯起眼睛,將這個不知道從誰那裡學來的習慣用在了觀察敵情上。

目鏡自帶的縮放功能輕而易舉地幫助他看穿了那一片充斥著魑魅魍魎的血肉磨盤,看見了一座正在苦苦支撐的灰色堡壘。

一隻拳頭在鋼鐵城牆上頑固地緊握,指間逸散著血紅的砂礫,積落成了一灘鮮血般的紅色。

澤爾瞥了它一眼,竟然感到一種異樣的熟悉。他當即便開始在腦海內找尋可能存在關聯的證據,很快便從十幾年前看過的一本軍務部徵兵手冊上的隻言片語找尋到了這個標記。

在他的記憶中,他又回到了那個血淋淋的房間裡,才剛剛殺完十六個叛徒,正待在他們的屍體旁邊翻閱書架上的書

“紅沙之子。”在奔跑中,澤爾嚴肅地開口。“來自努凱里亞,在整個大遠征期間都一直擔任戰爭獵犬的輔助軍。在聖典頒佈後獨立了出來,成為了一支獨立的軍隊”

“怪不得他們如此勇敢。”阿卡帕提斯略帶欽佩地說。

澤爾同意了這句話,但他沒有將它表述出來。

他暫時沒空去做這件事,此刻,他那寶貴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了魔潮後方。

那裡離他們不算遠,惡魔的數量相對來說也並不多,甚至僅僅只有一些懼妖存在。在它們中間,有一隻舉著長杖的鳥喙惡魔正在搖動它的法杖,腳下散發著瑩瑩藍光。

它不是那些強大的所謂萬變魔君,但也絕非什麼低階惡魔,澤爾意識到了這一點,卻根本懶得管它到底是什麼身份,他現在心中滿是殺意。

亞戈·賽維塔里昂有句話說得相當正確:如果你在戰場上發現了屬於奸奇的惡魔,記住,要優先處理它們。

澤爾舉起左手,將火炬手一把扔給了阿卡帕提斯。偵察兵略帶錯愕地接住它,尚未來得及說點什麼,便聽見了澤爾的命令。

“火力掩護我,打完就撤退,不要戀戰,從後方進入堡壘。”

“你要做什麼?”

“我要殺了它。”澤爾說。

扔下這句話,他便開始全力衝鋒。阿卡帕提斯甚至還沒來得及表達他對這個見了鬼的所謂‘計劃’的反對,便眼睜睜地看見澤爾衝進了魔潮。

野蠻人對此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咒罵,卻還是立刻舉起了火炬手。他打的很準,每一顆爆彈都能取得成效。這或許是因為火炬手比他的槍要好一些,又或者,只是因為他現在專注到了極點。

澤爾自然對他的想法一無所知,不過,就算他知道,恐怕也不會加以理會。

他已經將自己全部的心神都灌注在了這個簡陋粗糙的殺戮計劃之上,甚至不再去顧忌這會不會只是一個陷阱。對付這些來自亞空間的噩夢之鳥,純粹的暴力要比清明的頭腦好用的多。

他開始異常專注地進行殺戮。

康拉德·科茲的子嗣似乎天生就具備一種可怕且黑暗的專注力,只要他們願意,這種專注便能在如何揮舞利刃一途上爆發出璀璨的光輝。

此刻的澤爾也不例外,他不斷向前,劍鋒所指之下,懼妖們便紛紛倒下。粉的變成兩個藍的,藍的則消散在火焰之中

它們呱噪的尖叫聲很快便引起了那隻正在施法的奸奇惡魔的注意力。它詭異地伸長了鳥頭,隨後竟然倒了過來,以一個完全相反的角度看向了澤爾。

它難聽地嘶鳴一聲,手中長杖忽然搖動,一道熒光從其頂部徑直射出。澤爾以超凡的反應力躲過了它,熾熱的熔岩從他剛剛站立之處噴湧而出,很快便波及到了周邊的一眾怪物,將它們燙的屍骨無存。

這件事讓那隻奸奇惡魔顯得異常惱怒,不遠處的阿卡帕提斯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嘲諷的笑意——怎麼?伱的計劃裡沒有預料到這件事嗎?

他移動手臂,瞄準那根再次開始散發光彩的長杖,用力地扣動了扳機。火炬手內的機魂似乎感應到了他的殺意,槍火閃耀,野蠻人卻被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巨大後坐力震得倒退了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