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念奴嬌14





皇宮裡。




趙禎向著皇后打趣:“這蘇軾,竟是格外的......鮮活?”




【據說河豚是有毒的,很考驗技法,蘇軾為了吃真的挺不管不顧的。這時候我又想起某次看到一個片子,名字就叫“在下東坡,一個吃貨。”蘇車把手真是聲名在外啊!】




“噗——”不少人當場笑出聲來。




客棧裡,接連遭受暴擊的蘇軾無奈了:“就這一件事,也值得反覆說道?”




不就是稍微重了點口腹之慾嗎?至於這樣反覆說麼?後人是有多無聊才會關注他吃了什麼啊!




蘇軾顯然是忘了,比起歷朝文人的雜錄筆記,後世流行的網絡段子不過是灑灑水而已。吃瓜——一種流傳幾千年的民族傳統。




唐朝。




看熱鬧不嫌事達的劉禹錫笑得開懷:“聽其意,楚姑娘提到的那‘片子’應是講述蘇軾與各項美食的不解之緣?倒有些像雜談食譜了,若能一觀,倒是聊可解頤。”




“夢得兄說得是。”




柳宗元略略應了一聲,還在想著未曾發生的貶謫之事,有些心不在焉。劉禹錫哪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無聲地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好友這性子,太易摧折了些。









但轉念一想,熱愛美食,何嘗不是熱愛生活呢?他初到黃州,明明滿心積鬱,還是能寫出“長江繞郭知魚美,好竹連山覺筍香”的句子。




後來將去,他又作了一首《滿庭芳》,起筆沉痛:歸去來兮,吾歸何處,萬里家山在岷峨。




岷峨,是岷山和峨眉山的合稱,在四川境內。這兩座山大家也很熟悉,峨眉派嘛。前面的岷山就是《七律·長征》裡提到的,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後盡開顏。】




客棧。




蘇軾對家鄉風物還是很敏感的,微一沉吟道:“以詩注詞,只有一種可能,便是這首詩流傳極廣,看來後朝人才輩出啊!”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後盡開顏。岷山雪浪千里,險拔高峻,觀其意,那三軍......翻過岷山了?!”蘇洵的聲音調微微提高。




這......蘇軾蘇轍兩兄弟聞言也是一愣,翻過岷山,這得是多強悍的毅力?!




漢朝。




劉徹也開始尋思了:“長征......長者遠距,看樣子這詩是這支軍隊的主帥所作?”




就是不知道這次長征到底有多長了。




堂下的衛青眼中精光流轉,他不善詩文,但這句詩直白平易,更兼豪氣干雲。千里雪山豈是等閒好過的?竟還能有“三軍過後盡開顏”的豪氣,這首詩的主人定然是個豪傑將帥!




英雄惜英雄,衛青有一瞬間的神往。




【蘇軾是四川眉山人,以岷峨借代故土。他說故鄉遙遙,我何日才能回去呢?接著,他又說:百年強半,來日苦無多。人生比不過百年,我如今已經是四五十歲的年紀了,人生將半,未來可能沒有多少日子了。他的哀傷是那樣真切,令人不忍卒讀。】




底下的人紛紛嘆了一口氣,那些羈旅在外的官員士子更是深有感觸,沉痛地低下了頭。




【不過緊接著他話鋒一轉:坐見黃州再閏,兒童盡、楚語吳歌。山中友,雞豚社酒,相勸老東坡。他在黃州過了兩個閏年,可見是待了很久,連自己的孩子說話都帶上黃州口音了,馬上就要變成半個黃州土著。




山中友,是說他在黃州交的朋友。蘇軾的朋友很多,文士官員、僧侶道士、農夫耄老、販夫走卒,他們每逢社日都會殺雞殺豬,請蘇軾去喝酒。




人情慰寂寥,黃州到底還是治癒到了蘇軾。雖然在《後赤壁賦》裡,他的心中仍有些不平靜,但我們將它稱之為療救過程中固有的反覆。】




【黃州風物到底是溫暖了他的,一個寥落的州縣,接納了一個傲世而又彷徨的靈魂,蒼冷山色聽見了那個寂寞的靈魂在長夜裡的悲鳴,也看到了他的徹悟。




後來的蘇軾仍在波折,有天子近臣的榮耀,亦有惠、儋二州的寂寥,可蘇軾似乎總能開解自己。於是在惠州,他說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在儋州,他說九死南荒吾不恨,茲遊奇絕冠平生;他始終相信,此心安處是吾鄉。】




此心安處,是吾鄉。




靜靜的夜空裡,詩歌的餘韻悠長。




東晉,潯陽。




陶淵明這一生見過許多人,也從水鏡裡見到後世的許多人。李白的瀟灑、杜甫的沉鬱、白居易的風流、郁達夫的悲切......可卻從來沒有見過蘇軾這樣的人,他和許許多多後來者一樣仕途蹭蹬、浮沉風波,可卻超越所有人找到一條新路。




心安,心安。人生何求,但求心安。就像他的心安處,便在潯陽的南山菊色。




“好一個蘇軾!”




他猛然大喝,渾濁的眼中已有淚光閃爍。




唐朝。




王維再一次說出了自己的感嘆:“蘇軾,有大智慧。”




旁邊的裴迪嘆息著點頭:“我平日不懂你說的什麼佛緣,但此番,我算是知曉了,蘇軾確實是超脫之人。”




他想起水鏡先前所說的後情,斟酌著道:“你後來選擇隱在輞川,也是因為心安吧?”




王維淡淡一笑,並不作答。他默唸著那句“此心安處是吾鄉”,心想,蘇軾不愧是交友廣泛之人,連自己都相同他做朋友。




【蘇軾的痛苦怎麼不真切呢?百日牢獄之災的驚惶、一朝跌入泥潭的寥落、半生輾轉的滄桑......他也不過是古代失意文人中的一個,不能因為他是蘇軾,就認為他必然不痛苦,他解脫得輕易。可是也正因為他是蘇軾,他才能一次次在痛苦中堅守。




於是我們後來寫蘇軾,是樂觀曠達;我們寫“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是他痛定思痛後的灑脫。中國古代文人有樂觀,有悲觀,可只有蘇軾是達觀。它或許不是滿面笑容,但卻眉宇舒朗、面相平和。




說到這裡,不知道大家會不會想起第一單元錄入的一首詩,《峨日朵雪峰之側》。】




楚棠將這首短詩貼在屏幕上,看清內容的眾人面面相覷——




詩?




“看樣子又是他們的新文學了。”




歐陽修搖了搖頭,這新文學,著實是太令人費解了些,饒是他忝列文壇魁首,也看得雲山霧罩。




【當年,詩人昌耀因為某些意外被流放到青海,長久的寂靜與悲苦讓他深思。詩中的攀登者,正是詩人心靈圖景的具象化,登山,喻指著詩人對理想的追求。詩人渴望有雄鷹、雪豹這樣強大的生命與他為伍,但陪著他的,只有一隻小得可憐的蜘蛛。




雄鷹和雪豹或許是詩人理想的自己,而蜘蛛,是現實的自己。但蜘蛛到底還是攀上了巖壁,弱小的生命也可以享有自然的快慰,和理想的光輝。




詩人沒有因為自身的寥落、弱小放棄攀爬,而是一再堅持、頑強抗爭,只為心裡那座雪峰、為他的理想。對心靈的堅守,不外如是。蘇軾,堅守住了自己心靈的高度。】




北宋。




蘇軾站在原地神情微怔,他是自信的。“有筆頭千字,胸中萬卷,致君堯舜,此事何難。”他確信這是自己的詞,因為自出川那日起,他確實是抱著這樣的志向的。陡然聽到仕途的波瀾,他鬱結的,亦不過抱負不得實現而已。




四十五十無聞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