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登高後續+作業評講過渡

【杜甫說李白,是“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李白說杜甫,是“借問別來太瘦生,總為從前作詩苦。”




“思不群”指想落天外、詩意悄恍、不同尋常; “作詩苦”指煞費苦心,以致形容清瘦,這是兩位詩人給予對方的畫像,或許也是兩位詩人為彼此所作最好註腳。




我們初中時讀到了杜甫壯遊的《望嶽》,高中又學到他晚年的《登高》,我們所能叩到的詩人的一生,可能也只在故紙堆裡了。




可我們還是能從裡面拼出一個完整的杜甫,裘馬輕狂、蹭蹬長安、轉徙家國,他的詩或許真的很苦,沉鬱頓挫。總感覺讀他有些像讀魯迅,不是怡情,反是受苦。那麼,我們也引用一句魯迅的詩吧!




於浩歌狂熱之際中寒,於天上看見深淵。於一切眼中看見無所有,於無所希望中得救。




看得見昇平之下的暗湧,卻始終保持著失望與希望。】




水鏡下的眾人不由得屏住呼吸,已知杜甫是詩聖,除了李白,楚棠似乎不曾將誰與他並稱,但現在他竟然說讀杜甫像讀魯迅,難道魯迅是後世的聖人?




眾人懷著挑剔的眼光看向水鏡上的詩句,打眼就是眉頭一皺。




“這是……詩?”司馬相如猶自遲疑。




北宋。




王安石沉吟著上面的詩句,不由得站了起來: “浩歌狂熱之際,忽然中寒,該是大聲疾呼之輩遭世侵凌;於天上看見深淵,恰似洞天仙境之中忽然窺見修羅地獄;




一切眼中俱是無所有,有舉世皆醉之意。這幾句幽峭孤寒,似有絕望之意,但最後又說‘於無所希望中得救',志士之心,熱血難涼,這位魯迅先生是大德大賢之人!"




素來孤傲的拗相公忍不住擊節讚歎,他覺得魯迅這幾句詩說出了他的心聲,也說出了歷代大聲疾呼者的心聲。王安石毫不掩飾自己對魯迅的欣賞,竟油然生起一種讀其詩,想見其人的感覺。




夔州。




杜甫渾濁著眼去看水鏡上的文字,失望、絕望、希望,他的手輕輕顫抖起來,不自覺坐直了身體,低聲喃喃: "老夫,不敢望賢……"




可他眼裡分明有所震動,他想問問那魯迅是如何在無所希望中得救,卻又驚覺自己似乎已經“得救”,詩心千古,文章不滅,風骨便不滅。




總有




後來人。




當然,也有一些頑固派表示反對: "不顧平仄毫無音律,怎麼算得是詩?"




"這幾句散語也敢妄與詩聖比肩?這根本就不是詩!"




太極宮。




李世民凝眉,暗自沉吟,水鏡所展詩章,或古直、或真淳,或悄恍、或沉鬱,但從來沒有這首令他意外,詩歌形式已經別有不同,更驚心的是其中傳出來的意氣,冷峻深沉,彷彿一把冷劍,帶著寒芒劃破黑暗,冷肅又決絕。




"這魯迅不像是一個詩人,竟是像個戰士!"




魏徵冷峻的神情上也出現一絲鬆動:“文句雖有不同,但其間氣質,卻有同調。只是觀詩中之意,魯迅其人似矛盾困苦至極。"




這話一出,旁邊的同僚都頗有些奇異地看向他,連李世民都忍不住忘了過去: “沒想到魏卿會說出這種話。”




這麼感性,不像懟天懟地的魏徵啊!




魏徵嘴唇動了動,微微拱手,沒有說話。有沒有一種可能,《隋書·文學傳》一章的小序,是我編寫的。




【當然了,正如《登高》以前,尚有《望嶽》的豪壯,杜甫的詩風除了沉鬱頓挫之外,也有蕭散自然的一面。所謂“精粗鉅細,巧拙新陳,險易淺深,濃淡肥瘦,靡不必具。”】




楚棠自己做了個三毛錢特效的視頻,將杜甫另一類風格的詩歌摘錄在上面,眾人對突然動起來的畫面已經非常熟悉了,紛紛抬頭捕捉飛快變換的詩章。




“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閒筆閒情,堪稱一等一的寫景佳句!”曹植大聲讚歎。




“水流心不競,雲在意俱遲。真是好詩!”陶淵明覺得這句實在是寫得妙極了。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無一字寫春雨,卻將春雨形態寫盡,自古寫雨無有如此者!”寫景聖手謝靈運十分欣賞這句五言。




"留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王績越念眼睛越亮, "杜子美亦是閒情高趣之人!"宋之問望著水鏡上的詩句輕嘆: “到底是被杜必簡壓了一頭咯!”




想起故友那句“久壓公等”的狂言,宋之問半是好笑半是懷念。 “老夫不承認輸給你,卻不得不承認你有個好孫子啊……"




風格




是一個作家的獨特性所在,而風格的多樣正是一個作家在藝術上高度成熟的標誌。水鏡上的詩句讓人們看到了杜甫詩作的另一面,原來他不僅有沉鬱之句,閒情適趣、安靜明秀的詩也不遑多讓。




他不僅在思想性與道德性上比肩聖賢,在詩歌藝術上也臻於至聖!




眾人紛紛驚歎不已,不少文士執筆的手都快要飛起來似的,馬不停蹄地抄著視頻裡的詩句,準備回去細細揣摩。




當然,也有人從中聯想到,若非家國動盪、命途艱難,杜甫應該有更多這樣的蕭散之筆,想到這裡,大家不由得對杜甫的人生遭遇愈發同情了。




中唐,杜子美第一粉頭元稹抬頭挺胸,雙眼放光: “杜子美之詩,上可以追近《國風》與《離騷》,下可以包蓋沈住期與宋之問;在言辭上勝於蘇武、李陵,在氣勢上又超越曹植、劉琨;孤高之旨,遠超顏延之、謝靈運,同時又兼具了徐陵、庾信的流麗,兼備古今詩詞之各種體式,又並有其時各個著名詩家之專長。高極!妙極!"




一旁的白居易不禁側目:誇得好狠,不過我喜歡。




杜工部的詩就是最好的!




至於極重杜詩的宋代,更是全民轟動,由文壇領袖晏、歐諸公起,掀起了一陣讀詩潮,書商們逮著機會,連夜刊印杜工部詩集。




【杜甫雖然逝去,但他的詩上承前代,下啟諸朝,元稹、白居易繼承了杜詩的現實主義情懷,發起新樂府運動,發揚詩歌怨刺功能;




韓愈、李賀、孟郊繼承了他詩中奇崛的一脈,開創了險怪詩派;李商隱的七律深得杜甫七律組織嚴密而跳躍性極大的技法;




文天祥用《集杜詩》表明自己的愛國之志。即使到了現代,還有無數學者在讀杜詩、研究杜詩。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




杜甫,永遠活在中國人的心中!】




水鏡裡,一部部杜甫研究的著作被放了出來,有學生在讀杜詩,有老師在講杜詩,有人到成都杜甫草堂去打卡…..諸天萬朝的人胸中忽然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原來這就是傳承!




他們無法觸到後世,但他們和後世人讀著同一句詩,和後世有著同樣的文化傳統,他們同在一個詩歌的國度!




夔州。




杜甫渾濁的眼中忽然迸發出強烈的光彩,他望著水鏡裡的青少學子坐




在窗明几淨的房間裡捧書而讀,陽光透過窗欞灑到他們的臉上,安恬而蓬勃。




他不自覺微笑起來: "好……好,處昇平世,習詩書禮,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後世,應該再沒有寒士凍餒於風雪吧!"




洛陽。




青年杜甫眨眨眼,剋制住有些波動的情緒,微紅著眼道: “太白兄,我們擔得上後人這樣的推崇嗎?"




他有凌雲之情,可是幾次窺見後世一角,他與李白在當世俱是沉淪,卻活躍於此後每一個時代,他們如何能擔當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