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意 作品

106 憶君心似西江水

這邊娘倆的夜話無人知曉,也是為防碰到面太尷尬,翌日一早施行舟一行人就冒著雨水往前趕路去了。

他的新婚妻子對此有些異議,覺得颱風天冒雨出行很不安全,施行舟卻自有理由安撫她。就聽他說:“實在是赴任的日期掐的太緊,若再耽擱下去,怕是到了任地時會晚上幾天。朝廷在這一方面禮法森嚴,若逾期,怕是不好交代。”

施行舟的新婚夫人聞言就非常愧疚,她道:“都怪我沒坐過船,才剛踏上船就吐個不停。若不然咱們乘船南下,時間上肯定會寬裕許多,哪至於像如今這樣,走陸路耗費這麼多時間。夫君,說到底都是我連累了你。”

“無礙,你我夫妻,不說這些外道話。只是如今要辛苦夫人一些,要陪我一道悽風苦雨趕路了。”

“有此良人,別說是悽風苦雨趕路了,就是陪著夫君上刀山下火海,妾身都樂意。”

小夫妻倆溫柔繾綣,好不恩愛情深。

但這天雨水實在是太大了,趕路了兩個時辰,連馬兒都打起了噴嚏,那就不能再繼續走下去了。不然真的走到山野半路停下來,到時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那才要命呢。

沒辦法,眾人最後只能在附近的百姓家落了腳,準備等颱風過去,再繼續往任地走。

桑擰月自然是不知道這許多的,她百無聊賴的呆在小院中,看著嘩啦啦下個不停的雨水,真就感覺天被捅了個窟窿似的。這都下了一整夜了,還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按照這個勢頭,不知何時他們才能坐船南下。

而且那風也邪乎的很,大夏天呢,那風大的把樹木都吹折了。聽說街面上的情況更糟糕,這家的招牌斷成兩節了,那家二樓的窗戶被吹飛了,還有好店鋪上邊的瓦片都沒吹沒了,大雨把屋內澆了個透溼,真就跟洗露天浴似的。

總之,從昨天晚上到如今,哪裡都沒消停,乒乒乓乓的聲音不時就傳進來了。就這還是因為他們住在後院,聽到的動靜小,若是住在酒樓中,那更鬧騰,這一晚上可別想休息了。

沒辦法出去,更沒辦法趕路,書也看不進去,桑擰月託著腮坐在窗口嘆氣。

還是素錦提醒了她,說,“姑娘,您不是要把京城渡口的風景畫下來呢?趁現在記憶還算清晰,您也有閒暇,不如您就畫一畫?”

桑擰月眉眼一動,笑著應了句,“如此也好。”

素錦給她找了個消磨時間的好辦法,桑擰月這一天就真的再沒出過門,就真的縮在房中畫她的渡口落日圖。

沈廷鈞是半下午時過來叩門的,當時桑擰月已經做完畫,自己正在賞閱,她沒想到門外的人是沈廷鈞,只是條件反射應了一聲,“進來。”

可等看見進門的是沈廷鈞後,她再想把剛才吐出口的話收回來,也已經晚了。

沈廷鈞在她的無措中走到近前,他看了看桌案上的書畫,以及那畫卷上未乾的油墨,就問桑擰月:“已經畫完了麼?”

桑擰月遲疑的點點頭。

沈廷鈞又問:“可容我賞看一番?”

桑擰月不想讓他看,可他都提起來了,桑擰月又如何能說出拒絕的話?最後也只能硬著頭皮,赧然的說:“我畫的不好,只是閨閣練筆之作罷了,侯爺看了不要取笑我。”

沈廷鈞此時卻已經站在了她身側,他看著桌面上那副渡口落日圖,畫面上渡口的人物栩栩如生,有挑著擔子賣雲吞的老丈,有四處招攬客人乘車的青年,有身材高大頭髮捲曲的異族人,同樣也有頑皮活潑的小童,有擺攤賣衣衫鞋襪的婦孺。

他們或皺眉、或歡笑、或開懷、或朗然,眾生百態,全都濃縮在這張畫卷中。

而夕陽的餘光照射在河面上,更映照在他們的面容上。為他們疲憊的容顏渡上一層絢麗的光,使那畫卷變得有溫度起來。似乎就連貧窮、困難、疾病、別離,在此時都不再可怕,而是變得暖意融融,變得讓人可以坦然接受。

沈廷鈞沒想到桑擰月的繪畫已經有了這種水準,她似乎特別善於描繪人物畫像,但她畫的風景也那麼讓人欣悅,這一切的一切組合在一起,就是一副讓人震撼又感慨的畫卷,讓人歡喜不已。

沈廷鈞看著桑擰月,鄭重的說:“你謙虛了,這畫很好。”

“當真好麼?”

“非常好。”

“那比之侯爺的丹青呢?我這能有侯爺的幾分水準?”

沈廷鈞英挺的眉目間,抑制不住的湧上喜悅。他磁沉的聲音帶著微啞的笑意,他看著桑擰月問她,“想看我作畫?”

桑擰月想擺手,她並不是這個意思。她只是單純的,想看一看侯爺昔日的畫卷罷了。畢竟京城有傳言說,侯爺不僅是三元及第的大才,同時書畫雙絕,若他沒有走入仕途,如今怕是早已成為聲名遠揚的大儒。

但誰又能拒絕旁觀“書畫雙絕”者作畫的好事呢?

更別提桑擰月本也是此中愛好者,且她雖謙虛的說自己畫的不好,但自己有幾分水準她還是清楚的。在自己擅長的領域,與其中的佼佼者一比高低,這難道不讓人激動麼?

桑擰月到底是剋制不住的點點頭,“我想看侯爺作畫,只不知侯爺此時可有心情畫給我看。”

“自然是有的。”沈廷鈞朗然一笑,“只是我這邊缺少個研磨……”

“不管是研磨,還是端茶倒水,侯爺只管吩咐,我都為侯爺一一做來。”

“……那就有勞表妹了。”

桑擰月就站在書桌一側,看沈廷鈞作畫。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沈廷鈞不過一落筆,桑擰月就明白了,書畫雙絕的名聲絕不是瞎傳的,沈廷鈞是絕對有被人推上聖壇的實力的。

而隨著沈廷鈞的潑墨,桑擰月也看明白了他畫的是什麼。

這也是一副風景圖,畫的正是江面上的景色。

兩岸山峰層巒疊嶂,樹木鬱鬱蔥蔥的長在其中。璀璨的日光毫無顧忌的潑灑下來,就這般照耀在波光粼粼的湧動江面上。江面上有行船,船上有隨意走動的小廝和丫鬟。而就在艙房打開的窗戶中,一個曼妙的背影懶懶的趴在哪裡,似是在假寐,又似是在賞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