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包不吃肉 作品

流言(下)

    他幾乎是噎了一會兒,才問道:“……我怎麼就原本對她有意了?”

    表叔道:“你若不是原本對她有意,她何至於在洞庭水戰時為了救你,自損至此?她既然曾經能夠那樣對你,定是因為你待她亦是不薄,否則誰會無緣無故為旁人做到如此地步?難道你想說是夢澤自作多情不成?!”

    墨熄當然不可能為了撇清自己,就把“自作多情”這樣的判詞扣在夢澤身上。表叔見他沉默,愈發得勁兒:“如今她身子垮了,年歲也大了,你便看不上她,急著與她劃清界限。人都說羲和君是個有情有義的君子,原來你非但不是個君子,還是個負心薄倖的卑鄙小人,無恥之徒!”

    最後八個字說的抑揚頓挫擲地有聲,帳篷裡沉默許久,忽有人清脆撫掌。

    “真棒,講完了嗎兄弟?”

    表叔轉頭一看,見拍巴掌的是墨熄身邊那小侍衛,不由怒道:“怎麼又是你?都說了你不配和我交談!”

    顧茫笑道:“我也沒打算和你交談,就是想問問你有沒有把話說過癮。”

    說罷轉頭對近衛道,“勞兄弟你把這位前輩帶下去吧,找個帳篷關起來,管得嚴一些。沒別的意思,只是前輩舌燦蓮花,陳詞實在太過出彩,放由他這麼出去嚷嚷,咱們這仗也不用打啦,直接給羲和君定罪罷。”

    近衛還沉浸在“羲和君居然真的和人在帳中私會”的震驚中無法自拔,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磕巴道:“啊?……那,那墨帥您看……”

    墨熄還未發話,就聽那表叔嚷道:“姓墨的!就算你此刻關了我又能怎樣?有本事你昭告整個重華你另有新歡了啊,你別說我們慕容旁支居心叵測,且看看其他無關之人將會如何評判你!我告訴你火球兒,你負了夢澤,你就是德行敗壞!至於私下裡攀上你的哪一位,她就是——”

    就是什麼他是來不及說出口了。墨熄倏地抬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墨熄的力道極大,雖並不打算傷及此人,盛怒之下卻還是將他扼得喉頭一歇,差點背過氣兒去。

    墨熄將他單手從地上提起來,盯著那張不住漲紅的臉道:“……我忽然想起來了。”

    “前輩,你叫慕容烈,是不是?”

    慕容烈被他捏凌空離地,雙腳亂蹬,面如豬肝地翻著白眼瞪著他。

    “傳聞中,先望舒當年執意不願娶趙夫人為妻的時候,曾有百官諫言。其中言辭最為刻薄激烈者,便是一位叫做慕容烈的遠親。”

    “——是你吧?”

    “嗚……嗚嗚……!”

    墨熄黑色的眼眸中閃著冰冷的光澤,顯然已是忍到了極致,一字一頓道:“從先望舒,諫到我身上。前輩您還真是三十年如一日,時時刻刻在替別人家的親事憂思勞碌。不過晚輩可能要讓您失望了,夢澤於我如妹,哪怕在重華人的口中我成了無恥之尤,我也絕不會娶她為妻。”

    慕容烈都快被他給捏死了,兩眼翻白呼哧氣喘,看得周圍兩個赤翎營的貴族兩股戰戰,抖如篩糠。

    眼見著再捏就真的要出人命,墨熄修長的手指這才一鬆,慕容烈便如稀泥一樣驀地跌坐回了地上,捂著紅通通的脖子不住地喘氣。

    “前輩或許曾在先望舒的身上謀得了利好,但是我今日提醒你一句。先望舒是先望舒,我是我。三十多年前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不會在我身上重演。重華不缺一位先望舒了。”墨熄頓了頓,“也不缺一位趙夫人。你省心吧。”

    說罷之後,便懨懨地揮手,命近侍將他與另外兩個傳謠之人一道壓了下去。

    待人都退下了,墨熄抬手,在帳營裡重新開始施加結界。

    顧茫在一旁憂心忡忡地望著他:“墨熄,他雖是逼得急了些,但也不是沒有圓過去的辦法,中午帳篷裡的事情,你又何必要如實承認呢?”

    墨熄看了他一眼道:“我不止和他承認了。我也已經與夢澤說過了。”

    顧茫驚了一下:“說什麼?”

    “說我早有中意之人。”

    “……”

    “以前就對她說過,她不信。但最近大概是覺察到了一些什麼,所以也知道我沒有騙她。”墨熄道,“你不必多想,這種事情遲早也是瞞不住的,明日還要再攻大澤城,我還有些卷宗要看,你早些休息吧。”

    顧茫瞧著他深邃的眉眼,神情間很有些固執的模樣,心中又是雜亂又是酸澀,不禁嘆了口氣:“唉,你這又是……何必呢……”

    墨熄將最後一重結界布好,回頭道:“我願意。”

    “……”

    顧茫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走上去捧住了他的頭,沉默一會兒,與他額頭相抵。

    夜深了。

    顧茫卻沒什麼睡意,墨熄在看卷宗,他就在旁邊一邊吃點心,一邊看自己寫的記憶錄,看了一會兒,忽然合卷道:“墨熄。”

    墨熄自卷牘中抬起頭來,抬手執了柄銀勺,撥亮了燭火:“怎麼了?”

    顧茫道:“我忽然想到啊,之前忘了問,你和那個慕容烈提到的先望舒和趙夫人……他們是怎麼回事?”

    墨熄睫毛輕動:“趙夫人就是慕容憐的母親,你對她沒什麼印象了麼。”

    “記得不算太清晰了。”顧茫道,“而且我與她的接觸原本就很少,她不愛與人多話,在世的時候對下人的管束不多,但對慕容憐倒是一直很嚴厲,府中最常聽到的就是她不讓慕容憐幹這個幹那個,全都要按她的意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