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包不吃肉 作品

八年前的顧茫

    “我只是想再和你說說話。”

    顧茫微笑著將那太過殘忍的字句一刀接一刀戳在墨熄心坎裡:“還有什麼好說的,你的師哥再也給不了你任何東西了,公主殿下,求求你,我只想玩一玩,高興高興,你走吧。你放過我吧。”

    這番話若是八年前的墨熄聽了,或許也就這麼被矇蔽過去了。或許真的會信他只是傷心難過,玩一玩樂一樂,總有痊癒的時候。

    但無奈此刻站在顧茫面前的是八年後的墨熄。

    顧茫所謂的玩一玩,聽在墨熄耳中簡直是說不出的痛心與諷刺。

    墨熄喑啞道:“就這一晚。你留給我。”

    顧茫嘆了口氣:“講話不要太曖昧,以後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要注意你的清白……”

    “我還有清白嗎?”

    鴉雀無聲。

    連琵琶女都驀地驚了抬起頭,旋即又臉色煞白地低伏於地,瑟瑟發抖。

    顧茫終於斂去了那神惡鬼憎的笑容,目光幽深地看著他,看著墨熄立在自己跟前,近乎偏執與咬牙切齒的臉。

    顧茫輕聲道:“你這是在說什麼瘋話。”

    “你心裡都清楚。”

    “……”未曾重淬過的顧茫機敏聰慧,如同一個妖孽,從來都能輕而易舉地看清墨師弟的內心。

    但今天,他看著眼前的這個人,卻忽然感到陌生,覺得看不透。

    他原本想開口氣人趕人的,可是墨熄在原地狠狠地瞪著他,那雙犀銳的眼眸裡有著令顧茫不知所謂的痛苦與畏懼……甚至還有,委屈。

    是的,委屈。

    顧茫幾乎是有些無措的認識到了這一點。

    而墨熄的眼眶已經紅了。

    墨熄咬著後槽牙,隱忍著自己眼裡的溼潤,沙啞而倔強道:“我早已沒有清白,我也無所謂清白。你趕不走我。”

    “………………”

    越聽越無奈,越來越不安。

    最後,顧茫終於是服了軟,拗不過他,於是嘆了口氣轉了頭,對琵琶女道:“飛天姑娘,抱歉,這裡有個瘋子,請你迴避一下。”

    飛天姑娘求之不得,告退之後,簡直是逃也似地離開了遺芳閣。

    柔靡芬芳瑞腦銷金的屋子裡就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顧茫從露臺回了房間內,抬手一合,將連通露臺的木門閉攏,然後他回過身來,指尖輕動,點亮了仙鶴銅架上的燭火。

    做完這些,他徑直走到墨熄面前,毫無芥蒂地破了安全距離,就這樣筆筆直地,一路走到了墨熄對面。

    僅有尺寸遠的地方。

    顧茫仰起臉來,一雙黑沉沉的眼眸帶著詢問又籠著挑釁,呼吸一起一伏皆在兩人鼻息之間。他抬手去捻墨熄線條硬朗的下巴。

    輕聲道:“好了,你看看,我買的姑娘走了,都是你鬧的,你滿意了吧?”

    他以打量青樓陪笑女的眼神,挑剔地打量著墨熄的臉,過了一會兒,目光移下來,又盯著墨熄淡薄的嘴唇,抬起大拇指撫過那柔軟的唇瓣,輕輕摩挲。

    顧茫緩聲低語道:“既然你這麼主動,急著跑來爭寵,那……我就讓你再陪我最後一晚罷。今夜之後,公主,我們就各自相安,別再糾纏。”

    他說完這些話,忽然揪著墨熄的衣襟,一把將人扯過來,而後猛地親了上去——!

    一聲悶哼。

    溼潤的唇瓣已噙住微涼的嘴唇,靈巧的舌頭潛進口腔激烈地翻攪著,猶如蝴蝶取蜜,汲取著墨熄的呼吸與氣息。

    雖然顧師兄說話語氣不善,薄涼無情,但他們接吻的時候,顧茫幾乎從來都是主動的,是享受的,他會用溼潤飽滿的唇舌去磨蹭他,會用纖密濃深的睫毛誘惑他,他緊實勁瘦的腰腹會動情地貼過來,好像願意就此與墨熄融為一體。

    但其實僅僅也只是好像而已。

    顧茫的這種放縱,初時讓墨熄誤會,後來讓墨熄沉醉,可到了最後,留給墨熄最多的竟是痛苦。

    墨熄還記得弱冠之夜他們第一次血肉相合,他內心猶浸蜜糖,以為顧茫也是愛他的,以為從此就可以把師兄牢牢鎖在身邊佔為己有。

    但顧茫告訴他,那隻不過是一時糊塗而已。

    再後來,他們“一時糊塗”了很多次,顧茫無數次被他欺負到失神,被他糾纏得猶如春日軟水,情不自禁地在他帳笫中說喜歡他,在他懷裡說願意和他這樣做,在他的凝視裡說愛他。

    可是每當巫山雲散,便又翻臉無情,沒心沒肺地說,這不過是一響貪歡罷了。

    於是墨熄一次次地得到他的血肉,幾乎剖開了蚌殼內蘊藏的所有的柔軟。卻在這親密無間的悱惻纏綿中越來越迷茫,越來越傷心。

    他一直在等顧茫相信他,一直在盼顧茫真心待他。

    可是無論他們纏綿了多少次,無論顧茫激動時哆嗦地說出過怎樣的胡話,待到天光乍破,顧茫都不會承認他們之間的感情。

    所以墨熄想不明白。

    他想不明白,為什麼明明不愛,卻可以交頸纏綿。

    為什麼明明不打算過一輩子,卻可以與他輾轉相歡。

    他更不明白為什麼此刻顧茫明明已經心生叛念,卻仍舊能夠和自己這樣無所顧忌地擁抱接吻——分明……都已經想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