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李蔚芝在旁邊不停地抹眼淚,絮絮叨叨地囑咐了他一大堆東西,但白新羽此時哪還有心情聽,他已經走入伍通道來到了站臺,眼前突然出現一片綠色的海洋,整個站臺人頭攢動,到處都是入伍的和送行的,鼎沸的人聲中,分明還夾雜著一些激動地哭聲。

    白新羽其實早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想到有這麼多跟他一樣受苦受難的兄弟,在這種離別的氛圍渲染下,他也想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李蔚芝摸著他的臉,眼淚也止不住了,“寶貝啊,到了那邊好好照顧自己,媽媽也捨不得你,可媽媽都是為了你好,你不要怪我們,也不要怪隋英。”

    白新羽還抱著自己能搶救一下的念頭,淚眼汪汪地說:“媽媽,咱們回家吧,我不想去,我不想離開你。”

    李蔚芝一邊抹眼淚一邊說:“你哥怕你在部隊受欺負,找了個人照顧你,那孩子家裡很有來頭,他爺爺跟簡家的老太爺是一輩兒的,軍人世家,那孩子叫俞風城,跟你同一期入伍,你哥是特意把你安排到跟他一個地方的,好照應你,你到了部隊記得去找他。你看,你哥也是真的為你好,你不要有怨氣,好不好?”

    白新羽基本沒聽進去,他現在腦子空白一片,覺得背後的火車就是那開往屠宰場的大貨車,他們這些新兵都要被拉去受苦受難了。

    站臺廣播裡,播音員開始要求入伍新兵按編號上車。

    白慶民恨著心把白新羽推上了列車,白新羽抱著他爸的胳膊,嗚嗚直哭,就差當場給他爸跪下了,李蔚芝在旁邊不停地抹眼淚,圍觀的群眾都有點受不了了,來送行的多少都有點情緒激動,可像他們這樣好像生離死別的,實在是不多見,因此周圍就不少人看著他們。

    白慶民臉皮薄,趕緊把白新羽推上了火車,白新羽一腳剛沾到火車踏階,另一隻腳就想往外面跑,可還沒等他邁出去一步,他的胳膊突然被人拽住了,然後身體猛地被拖進了火車裡,耳邊一個四川口音的男人大喊道:“都往裡走往裡走,別堵門口。”下一秒,他就被狠狠推進了車廂裡。

    他好不容易站穩身體,回頭一看,剛才把他拖進來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精瘦男人,五官很深,皮膚曬得黝黑,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眉毛又粗又濃,一看就不太好惹。他哀怨地看了那男人一眼,然後就被湧進來的新兵擠進了車廂裡。

    白新羽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了,一坐下就趕緊打開車窗,他父母正站在窗外,他伸出胳膊,抓住了李蔚芝伸上來的手,恨不能從窗戶跳出去,可此時此刻,他也明白一切都無法挽回了,他是真的要被拉去遙遠的新疆,度過至少兩年的苦難生活。

    李蔚芝眼淚婆娑,心疼地說不出話來,白新羽抽泣不止,趴在窗戶上一個勁兒地哭。

    汽笛的聲音響起,火車就要開了。

    白新羽心裡某根名為理智的弦啪地一聲斷了,他抓住他媽的手,大哭起來,“媽,我不去,我不要去,我要回家,媽——”

    他聲音太大,把旁邊坐著的戰友都嚇到了,其他送行的父母也都紛紛側目,其他新兵哭,只是不捨得家人,還沒有一個像他一樣要死要活的。

    白慶民臉一紅,覺得太丟人了,拽著李蔚芝就走。

    白新羽哭叫道:“媽媽——”

    李蔚芝三步一回頭,最後還是被白慶民拽走了,白新羽覺得自己被遺棄了,剛想再喊,後脖領子一緊,他被一股力拽回了座位上,後腦勺磕在靠椅上,摔得他一時眼冒金星。

    頭頂傳來一聲暴喊:“幹什麼玩意兒哭哭啼啼的!還叫媽?你他媽沒斷奶啊!”

    白新羽抬頭一看,竟是剛才粗暴地把他拽進車廂的那個男人,他這人從小欺軟怕硬,一看那男人從精壯的身材和凌厲的眼神,就縮了縮脖子。

    男人指著他罵道:“這是去部隊,不是上戰場,你哭個毛啊!國家能指望你這副熊樣的保家衛國?你是誰招上來的?”他大喊道:“這個兵誰招的?誰招的?!”

    他喊了兩嗓子後,從另一個車廂跑進來一個戴眼鏡的男人,忙道:“老許,別喊,別喊,來來來。”說完勾著那男人的脖子,連抱帶拽地往車廂外走。

    那男人臨走前還指著白新羽道:“你再叫一聲媽試試!”

    白新羽嚇得在座位上一動不敢動,直到倆人走出車廂了,他都沒回過神兒來,周圍原本一臉哀愁的新兵,此時全都不敢吭聲了,只是或同情或嘲弄地看著白新羽。

    白新羽感到如坐針氈,他轉過身,把臉對著窗戶,悄悄掏出手機,繼續給他哥打電話,他現在寧願被他哥打個半死,只要能不去部隊。

    剛打了沒兩下,突然聽著後面一聲怒吼,“部隊是垃圾場啊!爹媽教不好給我教,什麼玩意兒,我跟你——”說完就沒了聲音,估計是被人阻止了。

    白新羽身子一抖,吸了吸鼻子,感覺一場漫長地噩夢開始了。

    身後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兄弟。”

    白新羽扭過頭,才發現自己旁邊坐著一個小眼睛的男孩兒,眼角微彎,天生一副笑面,白新羽抹了抹眼淚,“幹嘛?”

    “你怎麼哭成這樣啊?是不是捨不得女朋友啊。”

    白新羽一時想不起來自己該捨不得哪一個女朋友,他是捨不得他的好日子,他搖搖頭,“我就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