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痕 作品

第27章 守夜

    年飯豐盛,佈滿圓桌的各式佳餚在燭火下閃爍著油光,顏色鮮豔,熱氣繚繞,令人食指大動,兼之又是團圓飯,席上歡笑不斷,祝辭也如潮湧而來,席中人無不笑逐顏開。

    沈清軒一向注重自己身體,許是久病成醫,每頓飯食從不過量,更是葷素搭配,偶爾小酌促進骨血循環,自然形成養身之道。只是今夜興致高昂,也就顧不得這些,飯菜咽的少,酒水飲的卻多。同席中親友互相推盞祝辭,喝的格外爽利。

    伊墨極少動箸,卻也飲了些酒。席中人他都不算陌生,更因沈清軒的緣故,甚至也算得上熟識,他們既端了酒盞來,伊墨也不駁面子,一一飲下。

    席中各人,無不盛裝過節,衣袍顏色雖不耀眼,卻也有一種低調的奢華。綠是翡翠綠,透著隱隱的紫;青是碧紗青,泛著湖水的藍。那種染色非尋常染坊能做的出來,也不知要多少蠶娘收多少蠶繭取了絲,紡了線,織了布,經了多少藥材的浸染,最後成了布匹,再由專人量身剪裁,製成衣袍,最後繡娘接過,闢線作絲,細細織繡而成。

    就是這些精工細作,卻無一人比得過一身簡潔黑袍,甚至不束髮冠的伊墨。

    這人仍是披頭散髮,神情淡漠,坐在席間,即便是不言不語只飲酒,舉手投足卻也流露出一種非凡氣度。

    誰也不知他的來由,甚至誰也不敢輕易去問。

    這麼些日子了,他們也只敢繞著彎的去問沈清軒,他究竟是何出身?

    沈清軒只說:奇人。便不再多說一字。

    沈父早年在外行走,幾乎可以稱為遊遍五湖四海,所見所識頗多,心胸也自然非同一般。知道這人並非尋常,卻見他與兒子相處不錯,也就不將那些俗世繁縟掛在心上。席間頻頻舉杯,與伊墨對飲,卻從不問任何多餘的話。隔壁偏廳偶爾傳來女眷們的談笑,甚至還有孩童的喊叫,一場宴席,分外熱鬧。

    直至夜深,寒氣有些逼人,丫頭們端了七八個火盆進來,一一放好,將窗戶開了縫,撤了桌上菜餚,擺上乾果點心,重新熱燙了酒盅沏上熱茶,方才退去。隔壁的女眷們也各自帶著孩子丫頭離去,回到屋中安歇,一時間除了丫鬟僕人,只有廳中這些人在守夜。

    飯飽酒未必足,酒足談性未必泯。

    大年三十除夕夜,一群人圍在一起守夜自然開始談天說地,先從朝口政說起,論到當今皇帝,皇帝是賢君天下人皆知,有人插言,說賢是賢,只是性子難免有些軟,現今太子未立,內宮已經爭鬥的熱火朝天了。

    說這話的人,喝了不少酒,於是用了“熱火朝天”這個詞,惹得桌上旁人忍不住都在發笑。爭嫡之事,算得上天下最殘酷之事,骨肉相殘,血親相殺,哪裡能是“熱火朝天”呢?

    沈父搖了搖頭,讓那說錯話的人自罰三杯,又重新端起酒來,換了個話題,說起天下奇聞怪事。話題由他挑的頭,自然是他先說,大年夜本該是喜慶的,卻大家都喝多了,燭火搖晃,屋內暖騰,使得人都慵懶,氣氛雖不壞,卻也不熱烈。於是沈父想了想,說起一樁舊事,卻是他曾親身經歷的——說是那年販貨——早些年他身體強健,常常領著自己的商隊親自運貨往返,一路上順便遊覽景色。那年他帶著商隊照既定路線行進,卻不料突遇暴雨,商隊只好尋了個破廟躲雨。雨勢滔天,下了整整一夜,他們被困在廟中,一時也無可奈何,只好困了一夜。一群人等到第二天天亮,才打開廟門,收拾行裝餵養馬匹,準備重新上路。馬匹剛打點好,卻見那本來只有他們一行人與貨的廟裡突地走出來一人,那人全身素黑,帶著斗笠,以黑紗遮面。眾人都對這突然出現的男子大為驚訝,卻又覺得詭異,是以無人敢上前問詢他何以突然出現。只見那男子走出破廟,站在廟門立了一會,而後不知怎麼動作了一圈,廟中突地整齊地走出一行人來。約有八九個人,都是一身黑衣,蒙面掩身,不露一點皮肉。而後那領頭的男子衝他們一行人作了個揖,領著那整整齊齊的一行人,就這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