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鯨南去 作品

第104章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十八)

    冒著已呈瓢潑之勢的大雨, 甘彧縱身跳下水位越來越高的游泳池, 背起昏迷的馬尾女, 深一腳淺一腳回到古堡之中。

    他們沒有別的地方能躲避。

    即使知道“關巧巧”在古堡裡,他們也非回去不可。

    臨走前, 池小池回頭看了一眼正被工作人員扶抱起的小辮男的屍身。

    他像一口破了洞的麻袋, 被人扛上肩膀, 和道具一起被搬運到旁側的小屋。

    小辮男披散的頭髮被腥濃的血和冷雨聚成一撮,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著血水。

    池小池別過臉來, 不再細看。

    古堡客廳中一片死寂, 除了“關巧巧”下了戲專心去睡美容覺之外,所有的人都聚在了一起。

    那幅照片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少女唇齒微張,茫然又憂悒的眼神我見猶憐。

    只是誰也不敢再直視那照片。

    高壯女蜷在沙發裡,眼底極冷, 牙齒咬得發了酸也渾然不覺。

    聽雀斑男說小辮男跑入雨中, 她就知道他回不來了,卻又抱著一絲微茫的希望, 所以只敢留在古堡中等待。

    ……等待,總比親眼見證要好得多。

    然而親耳聽到他已經死去的消息, 她仍是抑制不住地崩潰了。

    他們四個是在網上結識的, 從第四次任務開始結盟, 一路走到這裡。

    他們的聯盟聽起來既兒戲又不牢靠, 他們全都不算聰明人, 好在運氣不壞, 又足夠團結,竟也磕磕碰碰地走到了今天。

    四人都曾拉過彼此的後腿,也都救過拉後腿的人,吵吵鬧鬧,磕磕碰碰,卻始終是全須全尾的四個人。

    小辮男還曾開過玩笑,說就看哪個不插眼的倒黴蛋先掛,害得大家連一桌麻將都湊不齊,到時候大家別急著哭喪,先一起唾棄他再說。

    可現在誰也沒力氣唾棄他了,連哭也哭不出來。

    高壯女與雀斑男統一地麻木著臉,雀斑男讓昏迷的馬尾女睡在自己腿上,用毛巾輕輕擦拭著她擦破了皮的臉。

    在靜寂中,奚樓忍不住開口:“你說的‘惡意’,具體是指什麼?”

    池小池披了袁本善遞來的浴巾,任他在身邊陪著,仰倒在沙發上,睫毛微溼,眸色冷淡。

    他說:“從一開始我就在想,這個女鬼殺人的規律究竟是什麼。”

    既然別墅中只有一個鬼,那麼她選擇殺戮對象的標準也該只有一個。

    最初倒黴的是關巧巧,她死於長達三日的精神浸染。

    池小池結合任務要求,推想她是純屬倒黴,被出來巡遊挑角色的女鬼看中了。

    然而小辮男的死推翻了他的想法。

    奚樓想到已經摔成爛西瓜醬的小辮男,心有餘悸:“是因為關巧巧和他都想殺了女鬼?”

    關巧巧砸了畫像,而小辮男懷疑按照劇本走向,下一個被殺死的會是自己,手上又握有某樣能剋制邪祟的道具,因此起了相殺之心。

    池小池卻搖了搖頭:“你別忘了,關巧巧連照片裡有鬼都不知道。”

    奚樓想想,覺得也對。

    那麼她和小辮男的相似點是什麼?

    她做了什麼事情?

    結合“惡意”這一關鍵詞,奚樓只細思片刻便恍然大悟,與池小池異口同聲道:“……純陽的眼睛。”

    那個時候,她一心想要謀奪宋純陽的眼睛。

    但奚樓旋即發現了異常:“不對,那個時候袁本善不是也——”

    池小池補充道:“不只是他,還有我。我也在算計關巧巧的命。”

    池小池輕敲了敲太陽穴:“回憶時間。”

    奚樓:“什麼時間?”

    “關巧巧發作的時間。”池小池說,“她回到房間,過了大概一兩個小時才有了被窺視的感覺。”

    那個時候,女鬼也許在袁本善和關巧巧之間有所猶豫,甚至連池小池也可能在她的觀察名單之內。

    但在袁本善放棄掠奪眼睛的計劃後,關巧巧心中的惡意徹底蓋過了他們。

    如果他們算見死不救,那關巧巧背叛好友、挖眼謀命的舉動足足要比他們惡劣十倍有餘。

    人的惡意淤積在心裡,容易變成一灘腐爛的汙泥,淤泥的味道牽引著女鬼,讓她找到了關巧巧,也找到了想要殺她的小辮男。

    她不是隻痛恨“殺鬼”這個行為。

    她真正厭惡的,是“惡意”本身。

    當初,宋純陽被奪去雙眼,女鬼大抵也是被他對關巧巧和袁本善的濃重恨意吸引來的吧。

    奚樓恍然:“那要過關豈不是很簡單。只要按照要求,不出戲,不想別的,控制住自己不要產生惡意……”

    池小池反問:“簡單?”

    世上沒有一樣東西比人心的結構更復雜。

    恰在這時,馬尾女長長吐出一口氣,醒轉了過來。

    甘棠動了動嘴唇,徵詢池小池意見:再打暈?

    池小池微嘆。

    ……還有十天,總是打暈有什麼用。

    況且他們還有戲要演。

    馬尾女捂著頭晃晃悠悠爬起,逐漸回憶起暈倒前發生了何事,卻並沒有立即歇斯底里,而是把自己蜷成一團,肩膀一下下顫著,每一下都顫得悲痛難言。

    向來嘴碎的雀斑男擁住她的肩膀,一下下安撫著她。

    痛勁兒緩了過去,隨之而來的便是排山倒海的恨意。

    她猛然從沙發上翻下,瞪著雀斑男:“匕首呢。”

    恨到濃時,她已經顧不得什麼保密不保密了。

    高壯女臉色一白:“不是廖哥拿走了?”

    廖哥是小辮男,本名廖武。

    馬尾女把溼透的頭髮一把攏在腦後:“沒有,他跑出去的時候手裡沒有拿著匕首——”

    她的話提醒了自己,拔足狂奔出去,絲毫不顧那黑暗中是否有隱藏著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