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傾 作品

訓斥

    言君玉是先見到葉玲瓏的。

    她一進長春宮就找言君玉麻煩:“喂喂,言君玉,哪有你這樣當老大的,衛孺和鳴鹿都在東宮,你一個人出來逍遙快活。”

    言君玉沒辦法,剛要解釋,她已經板不住臉了,笑了起來:“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了。你鬧的那一場全皇宮都知道了吧,真不害臊,這麼大人還哭呢……”

    “我沒有哭。”

    “你說沒有就沒有吧。我告訴你個消息你可別又哭,”她湊過來神神秘秘地道:“娘娘要把你交給我姐姐了。”

    “什麼?”

    言君玉不信,但沒想到葉玲瓏這次真的沒撒謊。皇后真把他交給太子妃了,而且連說也不說,一場晚膳三人靜默無言,葉玲瓏更是早早吃完,就去找蕭栩說話了。等皇后都進去抄經了,太子妃忽然道:“小言還有東西要拿嗎?”

    言君玉頓時明白過來了,看著她,她只是笑。

    “長春宮不安全了嗎?”言君玉聰明得很。

    “母后有自己的安排。”

    言君玉真就不多說,跟著她走了,這次也是抬輦,去的是長春宮東邊的一處小宮殿,遠遠看見十分清幽安靜,像是很久沒人居住了,但還有人看守著。

    “我還以為小言會生氣呢?”快到的時候,葉璇璣忽然道。

    是該生氣的,蕭景衍覺得自己在東宮不安全,交給皇后,皇后又交給她,就算是個東西被這樣轉手都會生氣,何況是人呢。

    言君玉不撒謊,於是不說話。

    “倒也不能全怪他,”葉璇璣迎著月光淡淡道:“我祖父什麼都要萬無一失,教的徒弟也一樣,一個個最怕意外,什麼都要做到十成十……”

    “喜歡人也是嗎?”言君玉反問。

    說出來他就後悔了,其實他是生蕭景衍的氣的,不然不會見了她這麼久都沒問他怎麼樣了。但這話問得有歧義,像不是替自己問的,替的是敖霽。

    葉璇璣似乎並未被冒犯,只是沒再說什麼。倒是葉玲瓏,神氣地告訴言君玉這就是她們以前住過的地方,老葉相做太傅做了許多年,葉家這一代基本都是在皇宮裡長大的,跟自己家一樣。

    葉璇璣不像雲嵐,雲嵐喜歡鬥狠,常常下了狠手,意猶未盡,會帶出一點痕跡來。容皓更是喜歡講解,洛衡是因為願意給言君玉上課,葉椋羽不拘小節,揮灑自如,言君玉也能看到不少。

    唯獨葉璇璣,幾乎是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她是最接近蕭景衍的人,不愛吹噓,心性也深沉,連有著敖霽這重關係,也始終未曾讓言君玉窺見全貌。

    如果不是朝局的緣故,言君玉本來不會有任何機會的。

    隨著西戎一步步蠶食靖北,朝中又慌亂起來,甚至有了責怪東宮的聲音,文臣雖然有極剛烈的,但大部分還是軟弱,對於戰爭的殘忍沒有概念,總覺得是主戰派導致的戰爭。兵部不說,戶部光是看見支出就已經大叫吃不消,等到兵部把徵兵的計劃一放,更是滿朝吵得紛紛揚揚。

    戰事一起,玄同甫看起來似乎有所動搖,雍瀚海更是鐵了心一條道走到黑,為慶德帝充當屏障。兵部被連駁三天,一個奏章沒批下來,兵部尚書揚言要睡在永和殿門口,說再不批徵兵令,不到夏天靖北就要無人可守了。但這話不僅沒恐嚇到雍瀚海,倒把很多之前主戰的臣子嚇得夠嗆,竟然一起罵起東宮來。

    其中又以御史臺最為嚴重,慶德帝在酈道永案上吃過虧,把葉太傅調回來之後,大力整治御史臺,如今御史臺已經開始質問太子了。閉口不提慶德帝放走赫連一事,只抓住蒙蒼當初離京一事說,一面質問東宮負責接待五胡使節,為什麼輕易放走他,一面怪罪東宮沒有早早對蒙蒼下手,應該殺掉他讓察雲朔無主將可用。

    這話雖然聽著外行,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認真分析西戎軍勢的人就知道,先不論東宮當時能不能扛住慶德帝的壓力動手,就算真的能在西戎勇士護衛下殺了蒙蒼,也不過是提前了察雲朔的進攻時間而已。名將雖然重要,但不過是撕開戰場的口子而已,真正致命的,還是西戎如今強盛的國力和兵力,有巨大的草原作為後盾,他們甚至可以考慮用數年時間蠶食幽燕。

    所以這詰問與其說是沒殺蒙蒼,不如說是“為什麼不願意和親割地賠款,至少戰事能推遲一兩年”,只是這話說不出口,所以換了個更有煽動力的說法,倒也混過去了,連嚷著打仗的太學生也被騙去不少,雖然不至於罵東宮,但也頗有微詞。

    言君玉這時候還沒明白為什麼東宮要放葉璇璣出來,反正要動用皇后的名義,放葉椋羽出來運作豈不是更好?太子妃雖然厲害,但畢竟有後宮女眷身份,無法與前朝聯動。

    直到太學生也開始寫文章質問容皓放虎歸山的那天,他才明白了原因。

    那天他練完槍回來,看見葉玲瓏一個人坐在廊下,抹著眼睛,倒像是在哭。

    他也知道女孩子哭不要打擾,但也不好走開不管,就呆呆在旁邊站著。葉玲瓏見他這樣,氣不打一處來,直接拿身邊團成的雪糰子扔他。

    言君玉滿頭霧水:“你怎麼哭了?”

    “要你管?”

    他躲了兩個雪球,見她不說話,想走,又被葉玲瓏叫住:“你進去。”

    “為什麼?”

    “我爹和我姐姐在吵架呢,你進去他們就不好意思吵了。”

    言君玉倒也不怕葉太傅,真就進去了,果然裡面正爭吵,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正在說話的不是太傅,而是太子妃。

    “……春闈之前,你要找齊祖父當年所有門生故舊,從翰林院開始,我已經安排好了……”

    言君玉一聽就意識到了她的語氣冒犯,雖然按皇家禮節,她是君,太傅是臣,是自上而下的語氣。但太傅對東宮來說既是師又是父輩,身份自不必說,她這語氣全然是在居高臨下地吩咐,雖然不算傲慢,但也太冒犯了。

    葉太傅自然聽不下去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