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傾 作品

小言

    鄢瓏腦中轟的一聲,險些槍都握不穩了,連忙跪了下來。後面的戍衛官也有面過聖的,也有沒見過東宮儲君的,但見鄢瓏都這樣,哪有猜不到的,頓時都跪了一地。鄢瓏還算反應快,告罪道:“末將知罪……”

    “職責所繫,甲冑在身,不必多禮。”蕭景衍安靜笑道:“小言,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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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君玉帶著蕭景衍出了內宮,又出皇城,尋了個成衣鋪子,買了兩件衣服,又走出快十里,這才在城郊找到一處僻靜地方,把馬車停在一處老柳樹下,等著蕭景衍換好衣服出來。

    “鄢瓏被嚇壞了。”他靠在馬車上,小聲告訴蕭景衍:“其實我自己說也可以的,只是要費點時間罷了,他就是無聊,想找人說話。”

    “我知道。”

    .但言君玉知道他是露個臉讓大家知道,今天的事不只是自己的責任,更是東宮自己默許的,就像自己不想他露臉也是一樣的道理。

    東宮的名聲,皎皎如天上月,不容一點瑕疵,容皓他們為此甘願做陰影,自己也可以。

    但自己還是要帶他出宮。

    太子殿下鮮少自己換衣服,但竟然也意外地快,畢竟宮中的禮服動輒繁瑣得要花費小半個時辰,他很快換好了,掀開車簾。言君玉伸手握他的手,眼前頓時一亮。

    相比宮中華麗繁複的禮服,言君玉始終覺得他穿著牙白內衫時最好看,因為整個人都似乎柔軟可親起來,原來穿天青色襴衫更好看,像是誰家翩翩公子,溫潤如玉。

    “這是哪?”蕭景衍看了一下週圍,暮色四合,遠處村郭燈火明亮,大雪籠罩了原野。這地方像是離城牆根下不遠,可以看見推著車的商販在陸續進城,紙糊的燈堆得比人還高,也有人遠遠打量他們的馬車。

    “這是南城門,你看那裡。”言君玉指給他看。

    原野上忽然出現一支隊伍,不過幾十人,有老有少,手上都提著明亮的燈籠,大部分是魚,也有花燈,也有兔子,都穿著鮮亮新衣。

    “每年元宵燈節,京城附近的百姓都會進城觀燈,”言君玉拉著他往城牆下跑:“我們也去買兩個。”

    城牆下一堆商販聚在一起,多半賣的是燈,也有賣吃食的,也有看不出是什麼攤子的。言君玉知道他看中魚燈,從一堆燈上搬下來最大的一個金色鯉魚,細小的竹條骨架糊著薄薄一層紙。裡面似乎是一個浸了油的布團,散發著刺鼻的桐油氣味,蕭景衍拿在手裡,正認真看,那邊商販直朝他道:“二十錢一個。”

    他正要找荷包付錢,只見言君玉朝著那商販道:“五錢。”

    “十五錢。”

    “五錢,不然我回家自己糊一個了。”

    那蓬著頭的黃牙商販自認倒黴,一臉心疼的樣子,但收錢的動作卻十分敏捷。蕭景衍第一次見到這種市井習氣,只覺得有趣,低下頭一看,商販的小女兒,一個五六歲的小丫頭,頭髮也亂蓬蓬的,正吃著一串糖葫蘆,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

    “你要吃糖嗎?”言君玉認真問他。

    蕭景衍忍不住笑了。那邊賣糖的聽到這句還得了,立馬招攬起生意來,天一黑,周圍亂糟糟都是吆喝,言君玉以為他不說話是嫌聒噪,提著燈,帶著他往城門裡走,道:“這地方沒什麼好看的,我們去夜市才好玩呢。”

    進了城,坊市開始有熟悉的樣子,漸漸和御書房裡京城的圖紙一一對應,南城的夜市,商戶的十取其三的重稅,戶部請求開闢一處官房租給商戶的奏摺,似乎都在面前活了過來。人潮漸漸變多,人人都提著燈,這裡是言君玉長大的地方,穿著舊紅袍的少年有種如魚得水的神氣,牽著他在人群中走。成衣鋪,藥鋪,麻油鋪,壽材鋪,扎的紙人紙馬竟然也捎帶著賣燈籠……生老病死,大周人的一世人生,似乎都在面前鋪開來。

    一支巨大的隊伍,約有上百來人,似乎是要舞龍燈的,浩浩蕩蕩地走過來,舉著粗糙的一節一節的龍迎面走來,人群紛紛躲避,太子殿下生平第一次給人讓路,竟然也這樣自然。言君玉拉著他讓到街邊商鋪的雨簷下,正是個綢緞鋪子,竟然也把荷包手帕擺出來,幾個衣著鮮麗的女孩子正買荷包,看見他們,不止怎地忽然推搡起來,用手帕擋著臉發出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