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傾 作品

燕北

    “好像就是百昌吧?”

    言君玉沒說話,而是走到沙盤邊,擺弄起來。容皓整天笑他玩泥巴,其實言君玉把整個大周邊疆地圖都記在心裡,他用沙子捏成幾座小山,又加上河流,在上面用旗子插上位置,拿了個金子做的小馬在上面走了兩步,想了想,又讓小馬繞過了河流。

    “這裡是阿盟山的尾巴,阿盟山有地熱,這一段是不凍河,所以西戎人劫掠路線應該是這樣走的。”他得出結論:“這是羽燕然的轄區邊緣,他的部下都是輕騎兵,是可以做到突襲百昌的,百昌周圍都是平原,就算發現他,也來不及了,所以鐵勒才會重傷。如果我沒有猜錯,鐵勒應該是逃入了河流下游,去了玉田城……”

    “你沒事推演這個幹什麼?”容皓這時候還想矇混過關。

    “聖上不讓邊疆開戰,羽燕然闖下了大禍。但他向來性子很烈,而且身份尊貴,蒙蒼還在京中,西戎人應該也不敢輕易冒犯他轄區。”言君玉的眼睛直盯著他:“是你們的佈置,對不對?”

    “別找我,都是雲嵐。”容皓也感慨:“那可是都是燕北軍的老兵和家眷呀,她狠起來是真狠。”

    雖然言君玉瞭解權謀只是為了打仗準備,但畢竟耳濡目染,依靠兵法輕易就推出了過程:雲嵐用一隊客商消息,引得鐵勒本來只是劫掠的三百人小隊冒進了十里,意外到了燕北軍安置老兵的小城附近,老兵們戎馬半生,不可能看著附近的小村被劫掠,於是拼死一戰。被屠城之後,羽燕然大怒,殺光這隊西戎兵不算,索性殺去西戎境內,將領私自行動,這可是殺頭的大罪。但看他打下百昌的速度,恐怕他隔壁轄區的將領也參與了。

    本來言君玉還沒想透雲嵐為什麼要這樣做,結果容皓直接說了:“不過她這樣也可以理解,幽州是別想,那是雍瀚海的門生,純臣。靖北是咽喉,正打仗,不能動,只能對燕北下手了。反正燕北王是鐵桶江山,皮厚得很,動他幾下也不損傷邊防。”

    他這麼一說,言君玉頓時明白了。

    恐怕燕北王的那道寫給慶德帝的十萬火急的戰報上,主動出擊的將領,一定不是羽燕然。

    首先,羽燕然是跨轄區而出擊,罪加三等,其次,羽燕然的輕騎兵是遏制西戎人劫掠的利器,而且不管燕北王再保守再老邁,那小城中都是他麾下的老兵,就算他冷血無情,也要考慮燕北軍的士氣。羽燕然是替被屠城的老兵及家眷復仇,他要是把羽燕然交出來,以後如何再號令三軍?

    何況羽燕然的父親早早去世,他又是一根獨苗,他幾乎一半時間是在燕北長大的,就算看在同為凌煙閣上王侯的情誼,都會保下他。

    所以燕北王一定是把羽燕然擇了出去,另外找了幾個人分攤罪責,也許就是他自己的兒子都說不定。畢竟他有個兒子轄區和羽燕然就是挨著的。

    但是這件事落到慶德帝的眼裡,一定就不是這麼回事了。

    洛衡說君王要和臣子鬥,也不是沒道理。像燕北王這樣的行徑,連言君玉都能靠兵法推測出事情真相,慶德帝耳目眾多,燕北還有督軍,怎麼可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慶德帝知道是羽燕然,燕北王也知道他知道是羽燕然,但還是要這樣寫戰報。

    而他這樣寫戰報,慶德帝一點辦法沒有,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何況燕北王府從開國起就鎮守北疆,世襲罔替,一件小小嫌隙而已,能拿他怎麼辦呢?

    當然燕北王忠心耿耿自不必提,羽燕然在東宮時一天要抱怨三遍憋屈,說他拴馬一樣拴著他們,西戎人從來是兵匪一體,有仗打就打,沒有就像強盜一樣劫掠邊境村莊。常常都騎到頭上來了,還不準追擊,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揚長而去。燕北王這樣謹慎,顯然是不願意破壞慶德帝與西戎媾和的政策。

    在燕北王心中,這件事當然會觸怒慶德帝,但也不過是一件小小嫌隙而已。

    但燕北太遠了,他大概不清楚現在的慶德帝是什麼樣子了。玄同甫兢兢業業尚且要被疑心是故意做作,他這樣幾乎等於挑釁了。

    但凡是別的事,不管是像對付玄同甫那樣主動示好,還是像對待江南一樣威脅,燕北王都不會理睬,也不會懼怕……

    偏偏讓燕北王不得不隱瞞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