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傾 作品

命脈

    儘管雲嵐趕過來,看到這一幕,氣得差點沒暈過去,但氣歸氣,抱怨兩句之後,還是開始了善後。

    “好在今天伺候的人都是東宮的心腹,外面的侍衛嘴也嚴,不然傳出去,又是一場好風波。”她一面說著,一面親自端著燈燭過來,知道洛衡畏光怕風,於是放在太子殿下那一邊,又跑到門口去,接過內侍搬來的許多典籍,言君玉也幫忙,他最近力氣大了不少,搬起東西來比小太監們得力多了。

    聽到雲嵐“心腹”“嘴嚴”那幾句,洛衡不知道為什麼抬起頭來,看了琴案對面的太子殿下一眼,兩人交換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倒真有幾分君臣相得的意思。

    洛衡能知道言君玉那句“教坊司唱戲的”,太子殿下耳目眾多,自然也知道他當著言君玉面複述了一遍,兩人心照不宣,只有中間的言君玉,渾然不知,是在暗流洶湧的深潭上划水劃得正開心的呆頭鵝一隻。

    這內室雖然不如思鴻堂華麗,但勝在為了照顧洛衡身體,十分舒適,也是燒了地龍鋪了厚厚地氈的,言君玉整天到處爬樹打滾,席地而坐十分愜意,見太子在琴案對面坐下來,還笑著唸詩:“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他讀書少,但想起來就要用,因為對時對景的機會實在不多,酈玉比他看的書多,氣得罵他:“你是傻子嗎?這句詩又不是什麼好意思!”

    要是以前,他一定還要給言君玉來兩下,但他在東宮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對太子殿下有點懼怕,所以今天收斂許多,連罵也是壓低聲音罵的。就這樣,還是被蕭景衍抬起眼睛來看了一眼,於是不敢說話了。

    “要真能像賈誼那樣留名後世,也不枉是一件美事了。”雲嵐感慨道,又搬來一疊賬簿一樣的東西,上面都是鵝黃籤子封住的,蓋著宮中庫房的印,要用一把小裁紙刀來拆開。她一面拆一面道:“只是不知道你這招釜底抽薪,能不能真的把江南士族震懾住。容皓幾番放話出去要動鹽鐵稅,都不見他們動搖……”

    “鹽鐵本就不是江南命脈,他們自然不怕。”洛衡身體確實是虛了,天剛落黑,就顯得十分睏倦,不緊不慢道:“地稅才是江南士族的死穴,這幫人只要過幾年好日子,就開始兼併土地,尋常年份尚可支撐,一遇到荒年就要鬧流民,他們也怕死,把宅院修得堡壘一般。容皓多讀點稅法,也不至於一籌莫展。”

    怪不得酈玉說洛衡早就開始看鹽鐵稅相關的東西,原來和容皓是曾經想到了一起的。但容皓最終卡在了這一步,而洛衡靠這滿地稅簿找到了一條新的路。

    “依我看,何必如此大費周章?”雲嵐冷冷道:“江南士族首鼠兩端,不開殺戒也難以讓他們折服。穆朝然既然要反水,先弄他個身敗名裂,聖上不是要查他嗎?我們就推波助瀾,北派官員有的是可用之人,在詔獄裡解決了他。穆家是江南大族,他又是最出色的一個,他母親還是江家唯一的嫡女,弄死他之後,江南五大族必然離心。我們各個擊破。沐鳳駒這幾個月大出風頭,要動手就趁他中舉之前,由宮中淨衛下手,弄個殘疾,中舉無望,到時候江南士族自然主動過來求和。”

    她這一番話說下來,簡直殺氣騰騰,別說言君玉了,連酈玉也嚇得一個激靈,穆朝然都好說,沐鳳駒可是他親師兄,頓時看向自家師父酈道永。

    一片寂靜中,還是太子殿下平靜開口,他對雲嵐行事風格早已習以為常了,十分淡定,還能開玩笑:“我們是要江南折服,不是要毀了江南。”

    “桀為天子, 能制天下, 非賢也, 勢重也。打服了江南,江南才是我們的力量,打不服,力量越大越是壞事。”雲嵐也自有道理。不過她也知道蕭景衍立場不同:“我這不過是最後的辦法而已,殿下視天下為子民,想的自然與我不同。”

    她這些天也給過容皓建議,只是容皓學儒,講的是愛民如子,自然手軟。

    “亂世用重典,法家向來是由亂入治的利器,沒想到東宮藏龍臥虎,還有這等女豪傑。”洛衡淡淡道。

    他話中有話,畢竟現在是盛世,雲嵐只當是稱讚,挑了挑眉毛,不說話了。其實她自己也知道太狠,她是東宮的利劍,不是盾牌,盾牌自有容皓來做,可惜東宮的盾牌此刻正在闖宮門,只剩下洛衡在這裡。

    拆開的幾張戶部奏摺,上面儼然有著聖上的御印,東宮伴讀都見過不少,只有洛衡是第一次得見,不過他也只是神色複雜地掃了一眼,就在雲嵐的協助下找到了幾本戶部的年終總賬。在左下角一個個找簽押名字,最終把一本遞給了蕭景衍。

    言君玉只管湊熱鬧,也湊過去看,太子殿下身上有好聞的草木薰香,見他湊過來,轉臉一笑,指給他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