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傾 作品

謀主

    七皇子蕭栩挺身而出,自認牽涉其中,是他主謀,不關東宮的事。

    他這真是有恃無恐了,蕭栩在諸皇子之中向來地位超脫,所有的賞賜待遇,幾乎與太子比肩,若不是年紀太小,幾乎要有奪嫡之虞。

    這一舉動倒真讓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他和文官沒有來往,也不認識酈道永,和東宮關係也平平……但是地位實在是高,胡言亂語混認了一通,淨衛也嚇了一跳,不敢碰他,悄悄把供狀送到御前,慶德帝一聽說是他,看也不看,道:“那就把伴讀都放了吧,別為難小七。”

    淨衛哪敢“為難”他,只得恭恭敬敬把這位小祖宗送回宮去,辛辛苦苦抓了這麼多伴讀,也只得都放了。別人都還算了,龐景氣得傷口迸裂,吐了兩口血。

    消息傳到東宮,太子還在獵場,葉璇璣收到消息,也不多說,直接送了封信過去,裡面只三個字“不是我”。

    如此杯弓蛇影,怕蕭景衍以為是她操縱了蕭栩,顯然是上次思鴻堂那場爭執傷了心,而且還憋了氣,所以藉機發作。葉家的人,向來是氣性大。

    蕭景衍見了,沒說什麼,把信遞給身邊伴讀,道:“燒了吧。”

    十月初一是寒衣節,太子回宮,先祭祖燒了寒衣,再回的東宮。

    言君玉傷口結痂,正渾身發癢,真不知道那朱雀是留了手還是沒留手,說是沒留手,其實一根骨頭沒傷到,都是皮肉傷。說留了手,打得背上沒一塊好肉,雲嵐心疼他,尋了許多藥來,說是不會留疤。閒下來時,也坐在他床邊,把朝堂局勢說給他聽。

    蕭景衍回來時,他正在床上輾轉反側,又癢,又不敢蹭,如同孫猴子被唸了緊箍咒一般,只差打滾了,一身象牙色綢衫滾得稀皺,見了蕭景衍,眼睛都要紅了,恨不能咬他兩口。

    蕭景衍逗他玩:“我念書給小言聽?”

    他在伴讀的院子裡逗言君玉,伴讀卻都在思鴻堂。雲嵐剛和容皓說完話,出來一看,敖霽正坐在廊下,擦拭自己的劍。羽燕然正在旁邊,和他絮叨什麼。

    “聽說敖大人和西戎人比試,贏了一匹汗血寶馬?”

    “那是,”羽燕然接話:“容皓贏得比這還多呢?”

    雲嵐驚訝:“容皓也會騎射了?”

    “他在場下跟人賭,光是彎刀就贏了四五把呢。對了,他說好分我一份的,我差點忘了。”

    羽燕然起身去找容皓麻煩,廊下只剩他們倆人。

    雲嵐站在月光中,恍惚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羽燕然好操縱,容皓雖然有幾分書生氣,到底被說服了,只有眼前這一位,是無論如何也攻不克的堡壘。東宮伴讀,都是千里挑一,他當年更是優秀中的優秀,這樣虛度時光,實在浪費。

    “聽說雲嵐姑姑正跟殿下慪氣?”敖霽用一塊軟布擦拭著劍鋒,冷冷道。

    她當初跪在廊下,闔宮都看見。太子輕易不罰人,只可能是她以退為進,和太子置氣。闔宮看見,卻人人不問,連聶彪那向來“豪氣”的人也有分寸,只當不知道。

    偏他就要問,像說書裡的俠客,見不慣不平事的。

    酈道永和小言說的那刀劍論,聽來荒唐,但東宮除了小言,其實還有一把刀的。但他比小言更尷尬,也沉淪得更久,小言不過是誤闖入這裡,隨身可以抽身而去。他卻生來是一柄刀,而他身邊的所有人,他愛的、和愛他的人,都希望他是一柄劍。

    哪裡也容不下他,誰都想磨滅他的鋒芒,年輕時他也鋒利過,到底斬不斷這盤根錯節,所以乾脆鏽蝕了刃,凌煙閣上的敖家獨子,在東宮權當個護衛。

    雲嵐心中悲涼,嘴上卻不猶豫,道:“是殿下在生我的氣。”

    “哦?說來聽聽。”

    “你真要聽?”

    “真要聽。”

    他以為雲嵐是不敢說。

    “小言被淨衛抓走後,是我跟太子妃報的信。”

    他擦拭劍鋒的動作停滯了一瞬,然後又繼續了下去。也許該說名字的,雲嵐心想,不為什麼,只為看他會不會割傷手。

    淨衛抓人雖然囂張,到底是宦官,行事低調慣了,要是她有心隱瞞,葉璇璣不會那麼快趕到。而她怕只是不隱瞞葉璇璣還明白不了她的態度,乾脆讓人去報了信。

    葉璇璣馴服言君玉,是向太子示好,而這個讓她決定示好的信號,是由雲嵐給出的。

    所以太子要教她仁慈,要教她該如何對待少年,她是教坊司出來的人,早學會所有的情感都不值一文,所以蕭景衍別無他法,只有用酈玉來教她。

    她喜歡言君玉,甚至在他身上寄託了對於“早夭”的那個弟弟的所有情感,然而這並不影響她在有機會的時候,試圖將言君玉馴服成適合東宮的樣子。

    少年的別名,就是麻煩,他這樣跳脫,這樣不知天高地厚,遲早有天會闖下無法收拾的大禍,運籌帷幄的人,最厭惡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