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傾 作品

棋子

    而言君玉就在其中。

    酈道永甚至不用特意提起言君玉,淨衛只要循著痕跡一路追查,言君玉這個名字,就絕不會消失在案卷裡。他去詔獄探望完酈道永,就冒用令牌出宮,去了酈道永家裡傳話。誰會信他傳的只是一句關於殉情的詩?

    酈道永如此聰明,趙弘博救他時他已經昏迷,淨衛抓到他時他還未醒,自始至終他沒見過趙弘博,仍然從探望自己的所有人中猜到救自己的是趙弘博。

    趙弘博在前,言君玉在後,他怎麼可能想不到言君玉來傳話會有什麼後果,不管救沒救成功,言君玉也會被捲進去。

    就如同葉璇璣把言君玉逼到亭子上一樣,看似無心,實則全在他們掌握之中。

    葉璇璣笑蕭景衍,星夜騎了五十里路趕回來為言君玉善後。但這五十里路沒有一步是白趕的,葉璇璣算計言君玉餘生的名聲,酈道永脅迫了他當下的安危。言君玉是群狼環伺中的羊,蕭景衍不過離開半日,他就被人剝下一層皮來。

    言君玉究竟參與此事多少,只在酈道永一句話中。但就算酈道永不說,言君玉也脫不了干係。要脫言君玉的罪,除非將此事全部推翻來過。如果入獄的人本身無罪,那營救犯人,又算得了什麼呢?

    酈道永忽然笑了起來。

    “殿下竟然……”他一大笑就劇烈地咳嗽起來,蒼白麵孔漲得通紅,幾乎咳出血來:“殿下竟然真的在考慮替我脫罪。”

    “看來你不想脫罪?”

    酈道永伏在床邊大咳,他手腕上仍帶著鐐銬,碰撞有聲,脊背如同一張骨頭的弓,有著竹子一般的骨節。

    他的神色像是要笑,眼神卻如此悲哀。

    “殿下說六年前,那殿下是否記得,六年前,我也在京城。”

    蕭景衍沉默不語,他和酈道永有過一面之緣,就在那時。

    “那年春天,我在等春闈的結果出來,洛衡為訂婚的事和我絕交,我寫了信回去退婚。我父親告我忤逆,江寧的官員不敢接,案子一直遞到御前。我以為聖上會愛惜文章,至多不過再等三年。結果聖上御筆親批,奪了我一世功名。我既驚又怒,正不解,洛衡寫了兩個字給我,叫‘躔孛’,古書上寫,那是星辰相撞的意思。”

    江南第一才子的案子,正撞上聖上為東宮的忤逆大怒,不是星辰相撞又是什麼。

    “其實當時要爭,也不是沒有辦法。”他淡淡道。

    告忤逆,不過一個孝字。但酈父不過中年,上面還有族中長輩,還有宗祠,甚至還有他祖父讓子孫刻苦讀書的遺命,以酈道永當時的名望,讓江南大儒聯名上書也不是難事。至少功名之路不會斷得如此徹底。

    但慶德帝那時正是盛年,手段之狠,氣量之窄,江南士子都清楚,酈道永本來就判得重了,一旦鬧起來,他必須改輕,那這份遷怒,自然又回到東宮身上。

    太子那年不過十六歲,羽翼未豐。若是這份怒火蔓延開來,危及東宮地位,也不是不可能。歷朝歷代,廢過的太子不在少數。

    “我那時候還不知道內情,但我想,洛衡性格最硬,他都跟我斷絕關係了,又寫了這兩個字來,也算是求我了,那我就算了吧。”酈道永平淡得像在說別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