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秋 作品

75、動心

    秋隨明顯被這話噎住了。

    沈燼看見她抿了下唇, 猶豫了幾秒,秋隨還是忍不住開口:“那我如果不去看你的籃球賽呢?”

    沈燼挑眉,語氣吊兒郎當的哦了聲。

    他右手很隨意地轉著筆, 輕描淡寫回答她:“那我也一樣天天給你送早餐, 你如果不想吃,又不介意浪費食物, 就丟了唄。”

    秋隨:“……”

    沈燼滿臉不在乎的模樣, 他知道秋隨不會。

    他又抬了抬下巴重複道:“你如果沒丟掉我給你買的早餐,下週籃球賽就來給我送水喝。”

    這場沒有硝煙的對峙以秋隨率先敗下陣來而結束。

    二十七歲的沈燼回憶起那段時間, 只覺得那是十七歲的沈燼做過最正確的事情之一。

    十七歲的沈燼尚且還沒有了解過人世間的心酸艱難,他的眼中都是鮮花,耳邊全是掌聲, 十七年的道路一直坦蕩順遂, 便下意識以為人人皆是如此, 秋隨也一樣。

    十七歲的沈燼沒有察覺到秋隨那時候欲言又止的難處和絕望。

    但他那時尚且不知道,他的滿腔滾燙愛意卻又恰到好處陰差陽錯的讓秋隨還算平安健康的度過了高二和高三。

    只是二十七歲的沈燼回憶起來, 還是仍然覺得那時候做的還不夠多。

    至少不夠多到讓他和秋隨錯過的整整十年就此消彌。

    籃球賽那天, 也是沈燼學生時代中記憶尤為深刻的一天。

    高三是沒有籃球賽這種業餘活動的。

    那場籃球賽, 是高二的最後一場籃球賽, 也可以說, 是整個高中時代的最後一場籃球賽。

    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球賽還沒開打, 球場邊就已經圍了整整一圈人, 沈燼站在球場中央, 周邊是嘈雜不停的聲音,視線所及之處都是晃動不停的人影。

    他手裡無意識的把玩著籃球,視線掃了一圈周圍的人, 很迅速就捕捉到了角落裡的秋隨

    秋隨穿著最普通的校服,明明有著極為精緻的五官和明豔的長相,卻習慣性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沈燼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能夠一眼就捕捉到站在角落裡努力縮小存在感的秋隨。

    可能是因為秋隨坐在他右前方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盪。

    可能是因為即使秋隨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但她足夠奪人眼球的長相五官都不可能讓她泯然眾人。

    也可能,只是因為她是秋隨。

    只要她是秋隨,他就能夠一眼看見。

    沈燼只是遙遙和秋隨對了個眼神,沒有時間多看,就聽見了隊友喊他去球場準備的聲音。

    那場籃球賽是沈燼學生時代打過印象最深刻的一場球賽,沒有之一。

    不僅僅是因為那是最後學生時代的最後一場籃球賽。

    不僅僅是因為那場看球賽的結果是他們大比分贏下對手。

    更是因為,那是秋隨在現場看他打的第一場籃球賽。

    沈燼從前見過籃球隊的隊友因為女朋友來現場看球賽而表現欲爆棚,在兼顧進球上分的同時還在竭力耍帥。

    沈燼也見過隊友因為喜歡的人不經意停留在球場外的某個角落,餘光總會不自覺的瞥向女生所在的方向。

    那時候沈燼只覺得他的隊友小題大做,他習慣性嗤笑一聲,頗為看不上這樣故弄玄虛的行為。

    直到那一天。

    沈燼在投進一個三分球的時候,第一時間不是和隊友擊掌慶祝,而是將視線轉向秋隨所在的角落。

    他心裡才猛然暗叫一聲大事不好。

    沈燼意識到,他好像變成了他曾經還挺不屑的那種人。

    下一秒,他看見秋隨站在籃球場外圍的一個小角落裡,身邊是側頭在她耳邊不知道說些什麼的姜嘉寧。

    秋隨像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她抬頭,隔著一整個籃球場,隔著人山人海,隔著鼎沸喧囂,對上沈燼的視線。

    沈燼很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愣神了幾秒。

    他的思緒像是不被他所控制,飄散到了某個心心念念的地方。

    他像是被魔法師施了定身術一般,呆站在原地不動。

    沈燼看見秋隨眨了眨眼,她微微笑起來,還是他熟悉的內斂的笑容,眼睛彎成月牙。

    秋隨站在球場邊,將手裡的兩個他看不太清楚的飲料遞給了姜嘉寧。

    她雙手終於得空,在唇邊比成了喇叭的形狀,對著他做了個無聲的口型。

    聽不見。

    但沈燼知道,秋隨說的是,加油。

    他站在原地沒動彈,其實也不過一分鐘時間,他卻總有一種過了很久的錯覺。

    沈燼只覺得很神奇的感覺流入他的四肢百骸,再緩緩注入他的心髒。

    十七年來,他的人生是一條坦蕩的康莊大道,順遂又平安,一切都得來的過於容易和順理成章,沈燼深知前方是怎樣的光明前景,但也正因為足夠清楚,反而少了幾分期許。

    是在那一刻,沈燼覺得,這條康莊大道上的街道旁以一種他無法控制的速度長出了玫瑰來。

    玫瑰上的針刺,是他這條平坦人生途中唯一的荊棘。

    但他聞著隱約的玫瑰香,卻總是狠不下心將它連根拔起。

    籃球賽結束後,沈燼甚至來不及和隊友慶祝這場比賽的勝利,就徑直走向了球場邊的角落。

    秋隨站的距離他所在的位置有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走向秋隨的途中,沈燼身後跟著幾個追著他跑的女生,手裡拿著毛巾和水瓶,臉上是少女的明媚和青春,以及一覽無餘的勇氣。

    沈燼沒搭理,只管往前走。

    但秋隨面對著他,卻將他身後的幾名女生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

    和秋隨的距離拉近了些,沈燼足夠看清楚秋隨唇角彎起的弧度逐漸消失。

    沈燼一愣,腳步突然停住。

    他說不太清楚秋隨那時候臉上的神情。

    沮喪失落中,又夾雜著一點羨慕。

    羨慕?

    沈燼微微皺起眉頭,他不知道為什麼,秋隨的目光中會不自覺流露出對陌生女生的羨慕。

    她倒是一直都挺羨慕姜嘉寧的。

    只是,姜嘉寧至少是秋隨認識的人,而那幾名跟在他身後的女生,秋隨甚至不認識。

    十七歲的沈燼沒有多想。

    對於秋隨的沮喪,他心底甚至有些惡劣的隱約生出幾分竊喜和期待。

    十年後,二十七歲的沈燼想起那一天,才終於明白,秋隨羨慕的是什麼。

    她羨慕姜嘉寧活的開朗大方,元氣滿滿。

    她羨慕那幾名根本不認識的高中女生青春洋溢,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有用不完的勇氣和衝動。

    這所有的一切,那時候的秋隨,她都沒有。

    十七歲的沈燼尚且不知道隱藏在背後的心酸。

    秋隨站在球場邊等他這件事情,將他那點微不足道的好奇心全部覆蓋。

    他停在秋隨跟前,低頭掃了眼她。

    秋隨左手拿著一瓶包裝最為普通的礦泉水,水瓶裡只剩下半瓶水。

    沈燼眼熟那瓶礦泉水瓶,那也是秋隨每天喝水的水杯,雖然沈燼沒有多問,但他其實一直好奇為什麼秋隨沒有和大多數女學生一樣帶一個可愛的粉色保溫杯。

    她右手拿著一瓶純牛奶。

    沈燼挑了下眉,那是他今天早上給秋隨帶的早餐裡的牛奶。

    牛奶瓶看著是還沒開封的模樣。

    沈燼微微皺起眉頭,他視線落在秋隨半天都沒喝一口的牛奶上。

    秋隨眨了眨眼,抬起右手將手中的牛奶瓶遞給他。

    “沈燼,”他聽見秋隨微弱的聲音響起,又很快隨風散去消失在空中,“給你。”

    沈燼勾唇低笑了聲。

    “秋隨,”沈燼不鹹不淡的開口,聲音並不是太愉悅,“你見過誰籃球比賽結束喝牛奶的?”

    自從前後桌熟悉了不少後,沈燼很少用這樣冷淡的語氣對她說話。

    秋隨像是被嚇住了。

    她舉著的右手一時之間有些顫抖,捏著牛奶瓶的手指也因為用力泛起淡淡的白色。

    沈燼遲遲沒有伸手去接她遞過來的牛奶瓶,秋隨也不清楚該一直舉著抑或是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