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秋 作品

64、秋色攬星河

    秋隨神色一怔, 下意識就要開口拒絕。

    沈燼卻微微頷首,語氣平靜的應了下來:“好,我陪林老師喝杯茶。”

    秋隨嘴唇動了動, 想說的話都嚥了下去。

    她眨了下眼,不動聲色的扯了扯沈燼的衣角, 低聲道:“你和林老師才第一次見面呢......”

    沈燼垂頭看了眼她, 慢條斯理道:“怎麼?擔心我?”

    “可別忘了,你未婚夫無所不能,是文能做投資武能劈木柴的人,”沈燼力道很輕的捏了下她的臉頰,催促道,“下樓去吧, 先陪著你師母。”

    秋隨稍稍思考了下。

    沈燼說的也對,作為年輕有為的資本家,他在商場上見識過的無聲硝煙必然不少,何況, 林老師自然也不會對沈燼做出什麼過分的舉動。

    倒是她多慮了。

    這麼一想, 秋隨也放心下來,和林和豫打過招呼, 率先下了樓。

    到了二樓樓梯拐角的時候,秋隨不知怎麼了, 抬頭看了一眼。

    沈燼扶著林和豫往三樓走去。

    林和豫今天整好八十, 年紀大了,身體保養再好,大大小小的毛病也少不了,前陣子不小心還在浴室跌了一跤,以至於現在走路還得扶著柺杖。

    即便扶著柺杖, 林和豫走路也極為緩慢。

    沈燼此刻倒是收斂了滿身的矜貴和冷淡,頗為恭敬的攙扶著林和豫往三樓樓梯口走。

    秋隨腳步一頓,她眨了眨眼,看著這一幕,突然覺得有些陌生。

    沈燼這人向來肆無忌憚慣了,順風順水一輩子,可以說只在她一個人身上栽過跟頭,平日裡見了誰都是一副從容又傲慢的神情,不過也不會令人厭煩,大約是因為他的確有這樣的資本和底氣。

    秋隨也只是在第一次高考那天遠遠見過一面沈燼的父母,不過沒看清沈燼父母的長相,也不知道沈燼是如何和他的父母交流的,只是能從衣著中分辨出他們不菲的家境。

    除去安季普這樣的長輩,她還是第一次看見沈燼和沒有工作關系的長者相處。

    完全沒有平日裡傲慢的模樣,整個人恭敬又謙卑,神色認真,就連步伐都特意放緩,配合著林和豫的速度。

    秋隨站在原地看了會,才轉過身繼續下樓。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沈燼面對林和豫的時候截然不同的一面後,她好像更喜歡沈燼了。

    與此同時,秋隨也不可控制的冒出了歡喜的情緒。

    沈燼的性格一向都懶懶散散的,明明知道沈媛就是林和豫的學生,也從來沒有接送沈媛來過這,可見沈燼對書法的確興趣不大。

    秋隨先前也擔心,沈燼會不會和林和豫相處不來,才會對林和豫邀請喝茶這件事情急著拒絕。

    現在看來,應該也是沒太大問題。

    雖然林和豫不是她法律意義上的家人,但是對她來說,林家的確更像是她的家。

    而沈燼,從他那年除夕出現在俞家樓下,喊她下樓和她一起看春晚起,沈燼就已經等同於她的家人了。

    三樓。

    林和豫被沈燼攙扶拄著柺杖,步履悠閒的推開了書房的門。

    沈燼是第一次來林家,也是第一次進入林家的三樓書房。

    他不動聲色掃了一眼書房內部,瞭然的挑了下眉。

    裴新澤所言的確不假。

    能有資格住進這片別墅區的人已經是非富即貴,而這樣的書房裝潢,也的確只有身邊這種老藝術家才能佈置的出來。

    不說別的,就說書房正中間掛著的那副書法作品,正是五年前蘇富比拍賣行拍出的一副中國古代書法家真跡。

    沈燼那時就在現場,不過他對書法興趣不大,但也聽聞這幅古書法家真跡被一名國內的神秘買家以近乎天價的價格買下。

    現在看來,這位神秘的買家居然近在眼前。

    沈燼在環顧書房裝潢和陳設的同時,林和豫也不動聲色的觀察著沈燼。

    片刻後,林和豫在桌邊的軟沙發上坐下,一旁的傭人早已替他們煮好熱茶,又悄聲迅速的離開。

    “沈燼,”林和豫放下柺杖,聲音篤定,“是吧。”

    沈燼耳朵一動,迅速收回打量的目光,從容走了幾步,拉開林和豫身邊的座位坐下。

    他扶著林和豫從二樓走到三樓的時候,兩人一直沉默著沒有吭聲,更別提向林和豫介紹自己。

    現在看來,林和豫顯然早就認出了他。

    這就有意思了。

    沈燼微微歪了下頭,他行事作風一向低調,從來沒有照片流出,林和豫一個書法家和投資家也沒有交集,卻能一眼認出他的身份,著實有些稀奇。

    “您認識我?”

    沈燼面上沒有露出半分詫異的神色,只是從容不迫的從茶壺裡倒了兩杯熱茶,遞給林和豫一杯。

    林和豫側頭瞥他一眼,垂眸盯著沈燼雙手遞過去的熱茶打量了一會兒,才伸手接過這杯熱茶。

    他輕抿了口,才緩緩道:“當然知道,風投大鱷沈燼,從無敗績,出手又穩又準。”

    說到一半,林和豫語氣頓了下,將茶杯擱在茶盤中,語氣不明的補充道:“也是百年豪門沈家的獨子兼繼承人,我沒說錯吧。”

    “沒錯,”沈燼頷首,慢條斯理問,“我只是有些詫異,您是怎麼認出我的?”

    “你的堂侄女是我的學生,”林和豫語氣平緩的開口,“偶爾聽她提起過你,有時候裴新澤那孩子也會送沈媛來這,他有時會和你打電話,我也聽過這個名字。”

    “對,”沈燼附和笑了聲,“不過您應該沒有見過我的照片。”

    “見過,”林和豫老神在在的看向他,“秋隨從俞家搬進林家的第一天,偷偷躲在二樓那間房子裡哭了一整晚,我那時候以為這孩子第一次高考失利承受不住打擊,想著進去勸她幾句,沒想到,這孩子哭累了趴在桌上睡著了,整本草稿本都寫滿了沈燼兩個字。”

    沈燼神色怔住。

    他突然想起來,秋隨曾經告訴過他。

    那天和他提完分手後,就搬進了林家。

    所以就是那一天。

    她哭了一整晚,直到哭累的趴在桌上睡著嗎?

    沈燼閉了閉眼,突然覺得很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見的時光裡,秋隨到底經歷了怎樣難捱的日子,沒有他在,又是如何度過的。

    不久前,他還對秋隨說,他們來日方長,當年分手的真相,他不急著知道,對他來說,更重要的,是和秋隨在一起的現在和未來。

    但現在,沈燼猛然意識到。

    對他來說,秋隨的過去,也相當重要。

    沈燼眉頭微皺,又敏銳的察覺到一個問題。

    秋隨明明姓秋,為什麼林和豫說的不是秋家,而是俞家?

    他喉結滾了滾,最終還是沒說話,只是安靜的坐著,沒有打斷林和豫的回憶。

    “那張桌上,還放著你們全班的畢業照,”林和豫的聲音蒼老,反而帶著幾分力量,能夠很自然的將人拉進朦朧的回憶裡,“我那時候很隨意的掃了眼畢業照,根據背後的名字,找到了高三時候的你。”

    沈燼微妙的情緒一閃而過。

    他沉默了一會兒,沒太糾結林和豫是如何認出自己是沈燼這個問題,而是換了另外一個他一直疑惑的問題:“俞家?不是秋家嗎?”

    林和豫似是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我以為你們現在在一起,或者說是複合,”林和豫語氣停了下,似是百思不得其解,隨後將茶杯裡的茶一飲而盡,“秋隨應該已經告訴了你所有的事情。”

    “沒有。”沈燼喉結滾了滾,像是極為艱難的吐出兩個字。

    他抬手又重新給林和豫空了的茶杯添茶,徐徐開口:“她帶我來參加您的八十大壽,又帶我去參觀她高四那一年住過的房間,應該也是想告訴我的。”

    “只是,”沈燼緩緩將話說完,“她可能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對我開口。”

    “所以,”他看著對面的老人,微微點了點頭,“還請您把關於秋隨的事情,都告訴我,謝謝。”

    林和豫挑了下眉,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良久後,他才端起氤氳出團團熱氣的茶杯抿了口,幅度極輕的點了點頭:“告訴你也無妨,既然是未婚夫了,早晚都得知道的。”

    “我人雖然老了,但是腦子還沒壞掉,的確是俞家,不是秋家,”林和豫嘆了口氣,眼神有些飄忽和虛無,彷彿在回憶過去一般,“秋隨這孩子可憐,從出生起,就沒見過親生父母。”

    最後一個字落下,林和豫恰到好處的停頓了下,扭頭掃了眼沈燼。

    這位在投資界被冠以風投大鱷名號的男人,似是被震住了一般,坐在椅子上,久久回不過神。

    片刻後,林和豫看見他緩緩呼出一口氣,臉色有些蒼白,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次。

    “您,”沈燼睜開眼,聲音乾澀的像是從喉嚨裡嚼碎了吐出來幾個字,他一字一頓道,“繼續說。”

    林和豫挑了下眉,很是自然的抬手用柺杖敲了敲地面。

    “她在孤兒院長大,”林和豫沒再看他神色,只是自顧自說道,“後來,被俞家那對夫妻領養了回去,男人叫俞紹輝,女人叫黎嫻。”

    “俞家夫妻領養她的原因也挺簡單,他們身體有些小問題,能夠擁有一個孩子的可能性很低,但俞家那對夫妻也的確希望有個孩子,索性,就從孤兒院領養了一個健全的孩子,就是秋隨。”

    “領養秋隨那天是秋天,畢竟不是親生的孩子,他們就從孤兒院裡隨意挑選了一個健全的,長的好看的孩子,這也就是秋隨名字的由來。”

    沈燼只覺得自己像是在聽別人講述一場荒唐的夢境,只是,這場夢境的主角是秋隨。

    而且,這是一場噩夢。

    而他卻只能遠遠圍觀這場夢境的整個過程,看著秋隨在夢境中承受難捱和痛苦,費勁力氣掙扎又無力擺脫,而他,無能為力也從不知曉她默默遭遇的一切。

    秋隨高一剛剛進校的時候就頗有名氣,一是因為她是個長相尤其惹人注目的學霸,二是因為這個美女學霸還擁有一個極其好聽的名字。

    她就像是從電視劇裡走出來的人一樣。

    學習成績優異,名字和長相也是女主角標配,除了性格實在是過分怯懦和膽小,但總體上無傷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