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岸邊 作品

第64章

    “陶溪,我會好好彌補你的,我會把這十幾年虧欠你的都補上來,你可以把我當做媽媽,好不好?好不好?”

    她近乎哀求地看著陶溪,似乎陶溪不答應他,她會就此崩塌。

    陶溪心裡只剩下深重的嘆息,對於羅徵音而言,能將自己從絕望愧疚中救贖出來只有方穗的孩子,曾經是楊多樂,現在是他。

    他搖了搖頭,沒有答應羅徵音,而是儘量用柔和的語氣對羅徵音說道:

    “羅阿姨,我知道您是因為我媽媽,覺得對我有所虧欠。” 他頓了頓,繼續道,“但您虧欠的不是我,我也並不是您的孩子。”

    羅徵音似乎並沒有明白他的意思,急切地說道:“沒關係,我會把你當做自己的孩子一樣,阿穗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她不知道又突然想到什麼,將陶溪的手抓得更緊了些,苦苦哀求:“陶溪,你搬過來住吧,你和欽禾一起住在這裡,你可以把他當做你的哥哥,我們都是你的親人,他會和我一起照顧你,好不好?”

    陶溪看著眼前這個蒼白病態的女人,驀地湧上一股悲哀,他沒有回答羅徵音的問題,只輕聲問道:

    “羅阿姨,對您而言欽禾是什麼呢?”

    羅徵音怔怔地看著他,似是沒有聽懂他的話。

    陶溪深吸一口氣,猶豫片刻,還是將自己想對羅徵音說的話說了出來:

    “欽禾是您的孩子,就像我是我媽媽的孩子一樣,他不是您對我媽媽感情的延續,也不是您用來彌補我的陪襯,這十幾年您需要彌補的從來不是我,而是欽禾,您知道嗎?”

    他注視著羅徵音,但羅徵音卻在他的目光中沉默下來,抓著他的手突然顫抖了下,像是觸碰到什麼尖銳的東西一樣縮了回去。

    陶溪知道羅徵音在逃避這個問題,他反握住羅徵音冰涼的手,將自己手心裡的溫度遞給她,看著羅徵音的眼睛,放緩語氣說道:

    “您是我媽媽最好的朋友,媽媽在天上一定不願看到您一輩子活在對她的愧疚裡,她會希望您擁有幸福的家庭,為自己活得開心快樂,就像您以前和她在一起時一樣。”

    聽到這句話,羅徵音喉嚨劇烈地哽了下,垂著頭,眼淚一顆一顆地掉在被子上。

    她哽咽著說:“可我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從絕望裡掙脫出來,只能日復一日的活在悔恨中。

    陶溪輕輕嘆了口氣。

    “羅媽媽。”

    羅徵音驀地抬起頭,雙眼一片模糊,她用力眨了下眼睛,看到眼前的少年對她微微笑了笑,對她說:

    “謝謝您願意做我的媽媽,只是我希望,我能與欽禾一起擁有一個,健康的快樂的媽媽,好嗎?”

    落地燈投下暖黃的光線,將床頭這一角落淺淺照亮,在羅徵音泣不成聲許久後,陶溪終於聽到了她的回答,“好。”

    他一直握著羅徵音的手,直到她再次入睡,才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陶溪一個人站在走廊裡,靠在牆壁上,看著牆上那張方穗的照片。

    林欽禾從小生活在這樣一個處處懷念著方穗的環境裡,面對這樣一個滿心滿眼都是別人孩子的母親,他會不會也厭惡過方穗與她的孩子呢?

    最後卻陰差陽錯地與方穗真正的孩子在一起了。

    他說不清楚心裡是什麼感受,只是想起那天,餛飩攤的老人對他說的話。

    那天晚上在餛飩攤雨棚裡,陶溪趁林欽禾出去買燒烤時,問了老孫林欽禾六歲那年離家出走的事,老孫似乎很信任他,事無鉅細地對他說了。

    十多年前那天傍晚,一個長相漂亮的小孩在老孫攤子旁晃悠,他瞧著可憐,便招呼小孩在簡陋的木凳上坐下,煮了碗餛飩給他吃。

    小孩顯然很餓,但吃得很慢,一邊吃一邊張望著對面的路口,像是在等著什麼人。

    老孫沒什麼生意,閒的無事便翹著腿問小孩怎麼一個人跑了出來,是不是和父母吵架了。

    小孩搖了搖頭,埋著頭一口一口地喝湯不說話。

    老孫見多了和父母鬧彆扭揚言離家出走的小屁孩,大多沒走出二里地就自己哭著回去了,便勸慰道:“爸爸媽媽偶爾罵你打你,都是為了你好,但他們肯定都是最喜歡你的。”

    小孩沉默了一會,用一種很平靜的語氣說道:“我媽媽不喜歡我。”

    他說話時神情認真又難過,老孫不由愣了愣,砸吧了下嘴說:“哪有當媽的不喜歡自己的小孩兒的,小朋友你不要這麼想,你媽媽現在找不到你,不知道多著急呢。”

    小孩沒再說話了,老孫便尋思著要不要報警,正要打電話時,看到他侄女滿臉焦急地跑了過來,一看到在木桌旁吃餛飩的小孩大鬆口氣,當即就抱著小孩抹眼淚。

    原來老孫的侄女在大學職工樓裡給人家當保姆,這小孩便是那戶人家的兒子,老孫忍不住好奇問侄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或許是早就心有怨言終於逮著機會訴說,侄女絮絮叨叨地講了將近二十分鐘。

    聽她說,這小孩母親是個鋼琴家,放著好端端的別墅不住,帶著孩子搬到了她小時候住的大學教授樓裡,僱了住在附近的侄女當保姆。

    教授樓早已老舊,那天下午侄女出去採辦東西的時候,樓下有一戶電路著了火,火勢直往樓上捲去,萬幸是在白天,樓棟裡本就不多的居民很快就疏散了。

    侄女回來時,消防車和救護車都剛到不久,她焦急地尋找僱主母子倆,聽街坊鄰居說那位夫人已經抱著兒子下來了,但因為神經緊張又暈了過去。

    她很快在救護車裡發現了昏迷過去的年輕夫人,她手裡緊緊抓著一幅畫,一旁坐著個正在被護士安慰的嚎啕大哭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