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痕鬼徹 作品

第一章 北港

    “…我第一次到北港,是在聖徒歷七十五年夏天;實事求是的說,這座寄託了克洛維人對大海一切幻想的城市,留給當時年僅六歲的我的並不完全是好印象。

    她就像一個熱鬧且混亂的集市,一張沾滿了無數色彩和顏料的畫布,一個同時充滿了歡聲笑語和悲痛欲絕的劇場,一個微縮的,充滿了代表性的,現實又魔幻的…世界。

    必須承認,作為一個出生在克洛維城內城區的孩子,我身上的確有點兒‘城裡人’的驕傲;儘管北港是個繁榮又十分熱情的地方;但對好客的房東和他同樣好客的一家人而言,我大概只是個討厭的,渾身散發著令人反感氣息的‘王都來的熊孩子’。

    那年我們一家來到這裡的目的,是為了給若瑟夫叔叔送行。

    和冷漠的我不同,若瑟夫叔叔是個對所有人都十分友善的人,血管裡永遠充滿激情;靠著他賣掉自己的小生意,我父母才終於為我湊齊了學費。

    所以當時的我十分糾結——我非常喜歡若瑟夫叔叔,但如果他沒有賣掉生意,放棄了去新大陸冒險的決定,憑我們家的經濟實力,是絕對念不起聖若望教會學院的。

    但在送行的最後一天晚上,若瑟夫叔叔還是帶著我去參觀了北港的碼頭。

    那是我一輩子都忘不掉的畫面。

    天很黑,漫天的星河與一望無際的大海在黑暗中融為一體;站在碼頭前的我就像是站在世界的邊界,一種無形的恐慌包圍了我。

    我瑟瑟發抖的向若瑟夫叔叔詢問道,海的對面是什麼?

    他滿懷期望的告訴我,海的對面…是新世界。

    那裡有大片大片的荒野,有著數不盡的礦藏,形形色色的族群,各式各樣的信仰;那裡時冒險者的天堂,是充滿了機遇與挑戰的樂園……

    我們在海邊逛了足足有一整晚,險些讓若瑟夫叔叔錯過了航班。

    臨上船之前他還抱著我,指向身後的大海:看著那邊,我的小法比安,總有一天我會開著我自己的船來接你,到時候我們全家都能去新大陸過好日子了!

    我們陪他一直到上船,站在碼頭上目送那個不斷朝我們揮手的身影消失在海平線上。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我的叔叔若瑟夫。

    之後的兩三年間,我順利就讀於聖若望教會學院,期間給去了新大陸的若瑟夫叔叔寫了無數封信;有的被母親發現扣住了,有的順利寄了出去。

    但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樣,杳無音訊。

    多年後在加入近衛軍時,我無意中找到了這樣一份檔案,上面記錄著過去六十年所有因為破產,失業,遣送,流放,經商,逃獄…前往新世界的人口情況。

    其中百分之二十五會因為各種意外,包括並不限於謀殺,嚴寒,瘟疫,交通事故,失蹤,小規模衝突而在前兩到三年死亡或失蹤,百分之三十五到四十五會陷入飢餓、極度貧困和營養不良的窘境,勉強堅持十至二十年。

    剩餘百分之三十五左右的人口,建立起了當地殖民地的新社區和一些基本秩序。

    至於他們當中多少人能夠改善自己的生活,甚至是獲得屬於自己的成功…我沒有敢繼續看下去,因為我的理智告訴我,那是個非常微小的數字。

    因此時至今日,我仍然堅信若瑟夫叔叔肯定在新世界大獲成功,有自己的莊園,產業和商船,子孫滿堂;不像他不太成功的侄子,在狹小的單身公寓裡,孤身一人慶祝聖徒歷一百年的新年。

    今晚近衛軍總部開了個非常激烈的會議,上司們好像在謀劃什麼;但那些和我沒關係,我只是想在近衛軍混個資歷,好讓自己待在克洛維城罷了。

    聽說明天要來個叫戴維的新同事,是個年輕又有前途的傢伙;但願我不會被他牽扯到上司的某些‘計劃’中去,但願……”

    輕輕合上日記,只穿了件襯衫的法比安離開書桌,帶著有些懷念的眼神望向窗外。

    儘管已經是十一月下旬,湛藍的穹頂依舊清澈的看不見一點冬季即將到來的陰沉,燦金色的太陽高懸於頂,讓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麼的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