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63、第三十二章

    “呵呵噠,”他說,“小人樂意啊。”

    少年就那麼站在門口盯著他,也不說請他進去,髮梢滴滴答答,水珠落個不停,裡衣似乎穿得也十分匆忙,連衣帶都未系妥帖。因而站在那裡同他說話時,除了平時捂得嚴嚴實實的脖頸露了出來外,甚至還向下露出了一點點白皙的皮膚,渾然不似每日風吹日曬

    ,無精打采的那張臉。

    這看起來有點落拓不羈,甚至好像從哪個女郎家翻窗逃出來的模樣讓張遼莫名想笑,但他還是忍住了。

    “這幾日長安魚龍混雜,將軍欲與公卿重臣商議大計,我與諸將亦各自令命而去,”他說,“賢弟須多警醒些。”

    那雙眼睛睜大了一點,愣愣地盯著他,並不驚訝,也不感動,過了一小會兒才有所反應,“哦,多謝將軍提醒。”

    ……他有點懷疑自己剛剛到底說沒說話,說給誰聽了。

    “賢弟這幾日有何籌謀?”

    “這幾日不須去都亭侯府的話,”陸懸魚想了一想,“準備給隔壁家的姐姐挖個地窖。”

    張遼一瞬間有些質疑自己為什麼途徑三市時,想要轉個彎進來尋他說這麼幾句話,提醒他事事小心。長安這幾日人心不定,恐生盜匪是真的,其中魚龍混雜,怕有奸人作祟也是真的。但陸懸魚是個既不怕盜匪,又不愛出風頭的性子,這種時候的確還挺讓人放心。

    雖然他覺得男兒當建功立業,有所作為,而不是有點閒暇時間就琢磨著替隔壁家小寡婦挖地窖。

    ……但誰能說挖地窖有什麼危害呢?他憋了又憋,只能尋出一句話。

    “既如此,賢弟保重。”

    見他上了馬,陸懸魚終於露出了一個笑臉,“將軍也是,一路順風啊!”

    張遼調轉馬頭,一夾馬腹,奔著城門而去的時候,那張如釋重負的臉便印在了他的腦海裡。

    什麼地方有點奇怪,他想,但他暫時想不出到底什麼地方奇怪。

    駐守華陰的徐榮並非涼州出身,而是遼東襄平人,因而在軍中雖因軍功而受董卓看重,卻畢竟與西涼諸將差了一層。也因此,王允的使節想要遊說這位將領皈依朝廷並不為難。

    不過數日之間,張遼的差事就算完成了大半,因而令他有一點可以在腦內發發呆的時間,回憶起出城前的各種瑣事,比如那天清晨見到陸懸魚時,到底什麼地方不對勁。

    自他第一次見到那個少年時開始,陸懸魚似乎一直十分注重儀表,頭巾系

    得端正,衣領裹得嚴實,這也令他認定那個少年出身絕非寒素。

    但偶爾衣冠不整些也沒什麼問題,尤其是他叫門的時間本就不正常,他想,但為什麼還是覺得有什麼地方十分怪異呢?

    張遼那模糊而混沌的疑惑在一個少年兵走過的時候,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你,”他招了招手,“你過來。”

    於是那個十五六歲的小兵便跑了過來,“將軍何事?”

    “你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小兵長得很粗糙,沒什麼可看的,但是一抬頭,脖頸上喉結清晰可見地落在了張遼的眼裡。

    他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嚨,也挺明顯。

    他在營中轉了一圈,四處走走,年齡略大些的士兵有喉結,略小些的也有喉結,區別只在於明顯不明顯,但仔細看都能看得到。

    這就很奇怪了,為什麼陸懸魚沒有呢?

    這樣一個問題產生之後,許多問題也隨之而來,比如說那個少年詭異的沐浴時間;比如說不願意與他們同浴,甚至連那些人的身體都不願意看到;比如說極其抗拒跟朋友同榻而眠,實在沒借口了也堅持要和衣而睡;以及他雖仁愛友鄰,尤其對婦人家十分客氣,但從不曾聽聞與誰有情,連他當初送去的那個美貌小娘子都未收下,而是送了一筆妝奩,任她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