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60、第二十九章

    更重要的是,呂布感受到了那股溫和的力量,那股正在悄無聲息,將他拖拽過去的力量。他上次有這種感覺是在丁建陽帳下,但即使是那時拉攏,董卓的態度也遠比王允粗暴得多。

    何況現在他與董卓的父子情誼已經變得冷淡異常,似草芥,而更似寇仇呢?

    初平三年的春天其實並不美好,殘雪剛剛消融,整個關中就下起了無窮無盡的春雨。從未有過這樣陰冷刺骨的春雨,彷彿疫鬼展開的大網,悄無聲息便奪走了一個又一個以為捱過那個嚴酷的冬天,便可以放心生活的愚人。這其中有衣不蔽體的百姓,也有身著綾羅的世家。

    甚至連皇帝都病倒了,於是這場雨就成了動搖人心,甚至動搖朝廷根本的大事。

    這讓所有人都感到驚慌,尤其是董卓,他已經殺死了一個皇帝,如果這一個皇帝也死在他手中,那麼關東聯軍將有更充分的理由擁立幽州牧劉虞為帝。

    眾所周知,雒陽已為敵所據,若是群雄再立新帝,他董卓豈不成了真正的國賊?

    因此那些日子裡,董卓的脾氣極其暴躁,除卻宮中,他幾乎將全長安的醫師都抓進了宮裡,讓他們為皇帝看病。至於連綿春雨導致的城內外瘟疫,太師哪裡有心思管那許多?

    也因此在聽聞府中婢女與呂布私通時,他幾乎想都不想,便下令杖死了事。在他看來,他實在是極其寬厚,應當能令呂布感恩戴德了,要知道丁建陽既死,呂布所領那幾千幷州軍在他眼裡便算不得什麼,他留著呂布,一則為這支兵馬,二則為呂布膂力過人,要他在身前護衛,當一條好狗罷了!

    即使如此,董太師想,他仍然可以餵飽這條狗,他劫掠了京畿之地,帶來無數財寶,而今三輔亦為他所據,他有大筆的寶物錢糧可以賞賜,不怕呂布不向他搖尾。

    因此他並未收斂他的脾氣,甚至因為婢女之事,更加發作了呂布幾次,而令他滿意的是,這個號為“飛將”的義子每一次都只有諾諾,久而久之,董卓就連安撫的事也置之腦後了。

    他自然是有苦衷的,為了皇帝的病情,他食不甘味,寢不安席,哪裡有什麼心思去看顧一條狗的情緒呢?

    “那麼,將軍究竟作何想呢?”

    雨仍是下個不住,甚至連風也漸起了,因而簾子不得不放下,甚至還要用些物件將它壓住,省得風雨衝進這間偏室,掀翻了這一室的清淨。

    但簾子還是太脆弱了,寒風仍能尋隙而進,吹起王允的衣袍,令他那寬大的細布袍袖在風中發出獵獵的響聲。

    但王允坐得十分安穩,儘管鬚髮皆白,這位氣度高華的老人肩膀與脊背紋絲不動,就那樣身體微微前傾,伸出手去,拎起了煮好的茶湯,為呂布斟了一碗。

    這種風姿再一次令他感到羨慕,呂布想,他能在風雨中行軍打仗,卻不能像這個老人一樣,坐在偏室裡,無視風雨侵襲的飲一碗茶。他尤其不能像這個老人一樣,眉目肅然時令人自然而生敬畏之情,微微一笑時又有著推心置腹的親和力。

    但王允的確令呂布感到可親,他甚至將自己的煩惱半吞半吐地講了出來,他與婢女之間的那點事,以及更早之前,幾為董卓所殺的那件事。

    呂布認為自己對王允仍未完全卸下戒備之心,因而他將這些事講出來也是一種試探,他想要看看王允的態度,究竟是站在董卓一方,還是站在自己一方,又或者是想要借他的手,去達到什麼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