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650 第四十九章 故人

言行十分重視身份的皇后說出這樣的話,顯見氣得狠了,連聲音裡都帶上了一絲自己察覺不到的尖利。

甄氏俯倒在地,行了一個大禮。

“此妄言也,皇后不必在意,屋中所缺,妾必一一補全。”

“不須這般巧言令色!”皇后怒道,“爾當直言!”

甄氏將額頭貼在地板上,聲音卻十分清晰,“皇后細思,若天子玉座有失,宗廟豈不是要兩位皇子擔負?當真如此,僕婦受三公子之令,必定誠惶誠恐,豈有今日之輕慢呢?”

銅鹿上的白霜漸漸化作水滴,滴落在地板上,一聲接一聲。

伏後那混沌的頭腦忽然清醒了一些:不錯,若天子有失,她的兩位皇子就是袁尚手裡最好的旗幟,他豈會這樣輕慢自己呢?

這個想法讓她一瞬間從上到下都變得熱乎乎暖洋洋,甚至連這些日子幽困於此的苦楚都忘掉了。

天子!天子還在!她的夫君還是天子!這就足夠了!

“多謝你了!”

伏後起身,居高臨下地握住甄氏的手,看這位女郎傾國傾城的臉上帶著惶恐又榮幸的神情——多麼熟悉的神情!

這位穿著舊衣的皇后心中熨帖極了。

有人小心地在連枝宮燈每一個燈盞裡倒了燈油,換了燈芯,有人奉上了熱茶,有人在香爐裡添上一把香料。

這空曠得能聽到自幽州南下的寒風的屋室,忽然又有了與它相得益彰的照料。

兩個蒼白著小臉兒的稚童細聲細氣說著什麼,逗笑了他們的母親。

有僕婦在外面仔細聽一聽,悄聲在甄氏耳邊說了些什麼。

甄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我剛剛說了什麼,”她輕聲道,“你們難道不走心嗎?”=

河北士族裡,咬緊牙根跟定了袁尚的人是有的,但在袁紹死後漸漸起了異心的,自然也有。

有人的舉動很輕微且不觸目,比如甄氏,她往日雖也知道皇后漸受冷落,但一來府中只是進奉金帛的頻率慢了些,令僕婦漸有怠慢之詞,二來婆母劉氏性情專橫,她身為唯一的兒媳,行動不敢自專,因此不敢擅自前來為皇后送日常所用的物資。

但現在劉備已將至城下,她不為自己,不為袁家,只為她家二郎,為甄家,也要盡力做一點什麼,把他們從泥淖裡撈出來!

她畢竟是個被束縛在後宅裡的婦人,能做的最大膽的事,也就這一點點了。

但還有的人舉動就非常狂放,比如說真定有人直接跑進了劉備的大營裡,他們態度也特別真誠不做作:幫你們保媒拉縴要不要啊?哦你說為什麼我們跑來了?就是聽說明公奉詔而來,更兼仁德佈於天下,那我家這種祖宗為漢臣食漢祿的,肯定要前來拜謁呀!

這一家子腿特別長,一路跑了六百多里過來拜謁,這就讓平原公特別的吃驚。

但再仔細聊一聊呢?

他們是真定郭氏,祖上特別氣派,出過一位皇后和一串親王就不說了,他家還是光武帝的大股東,因此後來哪怕是明帝繼位,待他家都極其親厚,講出來是真心實意的自豪,但也不妨跟其他的郭氏聯聯宗,比如說邯鄲有個年輕士人也姓郭,很有賢名呀!雖然是潁川出身,雖然一百多年前肯定不是一家了,但再往上數一數,誰知道是不是一家子呢!他們可也聽說了,江東蘆葦叢裡,也有一群姓陸的,跟樂陵侯是一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