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 第二百七十九章
郭嘉似乎沒說什麼過激的話。
但對於這兄弟倆的關係而言,有些話已經足夠刺激,他說一半,袁尚自然會忍不住思考後一半。
他雖得父親看重,卻不是父親獨一無二的選擇;
他的兄長新立戰功,天下皆知;
父親想要兄長回來。
……父親
想做什麼?
郭嘉微笑著望向他。
“公子欲得家業,不當問在下,”他說,“當先問府中之人,門戶是否肅整。”
“父親既有疾在身,後宅有母親掌管,前宅我亦已留心,自然肅整”
“公子有高世之才,又鎮守冀州日久,袁公親信之人,必多敬服,公子亦可問道於諸賢。”
袁尚輕輕垂下眼簾,“元圖先生是盡忠之臣,友若先生是智謀之士,我當前往求教。”
“而今袁公新敗,群盜將起,公子何不為袁公分憂,”郭嘉說道,“領兵守土?”
公子沉默了很久。
“我非長,有許多人不服我。”
“只要在下所說的三件事,公子都能做到,”這位借來的謀士情真意切道,“到那時,識時務者自然回心轉意。”
不識時務的人呢?
郭嘉沒說,但袁尚難道還會聽不明白嗎?
有早春的寒風突然撲過來,用力搖了搖窗子。
燭火猛然也跟著搖了搖,映出一片鬼影。
這計謀,這計謀十全十美嗎?
不啊!
這裡有一個明顯到無法迴避的問題:袁紹,他的父親,冀州之主,河北士庶所信服的明公,他還沒有死啊!
他像一座大山,庇護著他的孩子!
他也像一座大山,投下來的陰影覆蓋了他視線所及的全部世界!
如果父親知道,發怒怎麼辦?
發怒怎麼辦?!
袁尚猛地打了個哆嗦!
他的眼睛,他的眉頭,他的鼻翼和嘴唇,都因為這種恐懼而不自覺地抽搐起來!
郭嘉忽然伸出手,蓋在了他的手上。
那隻手很穩,很乾燥,而且冷得像一塊被凍結了整整一個冬天的石頭。
那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才會有的一隻手。
“公子,”他柔和而關切地望著袁尚,“曹公感念公子之恩,若公子有所差遣,必當肝腦塗地。”
袁尚回到自己的屋子時,劉夫人已經等了他很久。
這位嫡母正打量著光禿禿的四壁,聽見腳步聲時,並未轉過頭。
“那些錦繡壁衣,原也不必撤去。”
“父親有恙……”
“他還沒死——”冰冷的話音未落,轉過身的劉夫人忽然愣住了,她狐疑地上下打量起這個她十分疼愛的兒子,“三郎,你哭了?”
她的兒子,也是袁紹的兒子,無言地望著她。
他的眼睛很大,卻失了光彩,有淚水靜默地流過面頰,自下顎滑落。
劉夫人與他對視了一會兒,她終於失去了耐心。
“郭嘉怎麼說?”
“他要我未及我兄歸鄴,便奪權掌兵,他說曹操會助我。”袁尚說道。
劉夫人的臉上露出了喜色,“此喜訊也!”
“阿母。”
“我兒尚有何事憂心?”
“我父若知,當如何看我?”
袁紹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這讓他很難分清白晝與黑夜的區別,也很難再想起自己未完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