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568章 第二百五十章


 有人騎馬從營外跑過去了,一邊跑,一邊高聲疾呼,要調他的親衛去守南城門。


 那聲音像是劉使君的。


 於是一個接一個的幷州人爬起來了。


 除了要他們出戰的軍令外,他們什麼都聽到了。


 聽那些民夫、流民、婦人,守在他們面前,用生疏而拙劣的姿態將冀州人重新趕到柵欄後面。


 聽青徐之地的主公守在他們面前,親冒矢石,領著自己最後的親兵衝鋒陷陣。


 他們都守在這狹小又黑暗的方寸之間裡,守在這彷彿被割裂開,與外界毫不相干的溫暖又安全的小屋裡,靜聽外面那混沌而酷烈的樂曲。


 他們聽到婦人臨死前發出的,撕心裂肺的嚎叫,聽到有人用泣血般的聲音請求主公暫撤柘城。


 他們等待了很久,並且全部都記在了心裡。


 直到焦鬥聲響起。


 他們的將軍站在黯淡的天光裡,他的披風與旌旗在風中輕輕揚起來,給那張冷峻的臉染了一層殺氣。


 “你們睡足了嗎?”


 士兵們怵然而驚。


 他們的將軍目光炯炯,落在他們每一個人的身上。


 “有人為你我執戈守夜,才換得此夜安寧。”


 當他的問題問出口時,與他面前士兵心中所念幾乎字字契合:


 ——我當何報耶?


 “當以死報!”


 “出城迎敵!”


 他們是騎兵,幾乎可以說是整個軍隊裡最金貴的兵種,因此騎兵們多少都有點趾高氣揚的優越感。


 比如說挑戰利品,那得他們營先挑,他們成本大,開銷大啊!


 步兵吃糧就夠,他們營的人要吃糧,馬要吃草;


 步兵和民夫的數量一比一就夠,他們這些騎兵要一比三甚至更高;


 步兵兩條腿趕路,到了營地還得卸輜重,打木樁,豎柵欄,圍輜車;騎兵們趕路時自然是騎在馬上的,到了紮營地也只跑去伺候馬,至於那些瑣事,他們一概不理;


 總之,他們需要人伺候!


 他們也很理直氣壯:你找個農夫,手裡塞根木棍,那就是個步兵了,拉出去打幾天的仗,就可以稱得上老兵,可你敢找個農夫讓他當騎兵嗎?他能爬上馬嗎?能坐穩嗎?能在馬上彎弓射箭,能快速轉向,避開對面的箭雨嗎?


 他能拎著馬槊,精準地一槊戳翻對面那個沒戴頭盔的笨蛋武將嗎?


 所以,騎兵理應拿最高的工資,享受最好的生活條件,有最順遂的升遷通道。


 所以能讓騎兵們感動的事其實不多,他們自來高傲,什麼待遇都會覺得理所當然。


 但今時今日不同。


 這不是“待遇”,而是一種“犧牲”,如吳起吮疽一般——如果你的主帥在大本營被燒,城池岌岌可危,甚至連她的主公親自上陣殺敵時,都不曾用你,而是耐心地將你留到最後,她對你的期望是什麼樣的呢?


 因此這不僅是感動,這令他們心中升起了一股神聖感!


 幾十萬人投身於這個龐大的戰場,其中絕大多數都在無意義地廝殺,無意義地死去,只有他們不同!


 他們的生和死,都是有意義的!


 他們能決定這場戰鬥的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