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560章 第二百四十二章

    但“完備”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工作。

    ——兵馬消耗越來越嚴重,一座座軍營就漸漸空出來了。

    士兵們最初察覺不到,他們先是死了幾個同營的熟人,而後是相熟的同鄉,再然後是一個帳篷睡覺的

    兄弟。夏時覺得逼仄又狹窄的帳篷,此時逐漸空曠起來。

    不僅帳篷空,營地也變得冷冷清清。

    那些吹牛吵架大說大笑,再因為喧譁被軍官追著打的情景都不見了,甚至連熟悉的軍官都不剩幾個。

    有斷腿斷手等著歸鄉的士兵坐在帳門口,冷冷地看著他。

    終於有那麼一天,調令下來了,說這一營死傷過半,撤了吧。

    這營的旗,這營的官,這營的兵,都撤了,合到別個營中就是。

    士兵是不會反抗的,跟著令官離開這座空落落的大營時,心裡雖然又苦又澀,卻連一滴眼淚也哭出不出來。

    他就這麼重新走進一座擁擠的軍營,再去尋一個擁擠的帳篷。

    問題不大,他看了周圍那一張張陌生的臉,心裡可能還會升起一點希冀,只要與他們熟識了,一樣也是同袍兄弟,一樣也過的下去嘛。

    他們都沉默得很,除了名字,不會同別人分享自己的故事與秘密,他們連吃飯時也是低著頭,一聲不吭地吃。

    他們也不會興致勃勃地商量怎麼能領了紙筆,去營外尋幾個傻乎乎的百姓,用自己那並不熟練的筆替他們寫幾封家信,騙幾個錢來,再換成一根銅簪,或是一條染過色的頭巾,跑去尋自己很中意的那個小寡婦,含情脈脈地講幾句回來恨不得自打嘴巴的蠢話。

    挨著他躺下的同袍們什麼都不會說。

    他們只會帶著身上濃烈的臭味默默躺下,眼睛直直地盯著露出一點星光的帳頂。

    帳篷裡靜得可怕,除了呼吸聲之外什麼都聽不到。

    很快連呼吸聲也聽不到了。

    某一天清晨,有焦鬥聲響起,驚醒那個士兵時,他忽然發現整座帳篷已經空了。

    他很快又同營中其他老兵一起,被送去下一座營了。

    但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沒有持續很久。

    又一個暮靄沈沈的傍晚,有人埋首在冰冷的營帳裡許久,最後用那隻長了凍瘡的手拿住筆,在嶄新的,寫滿這一營人名的冊子上勾了一個圈。

    徹底空出來的營越來越多,大營的佈防就需要重新規劃,重新佈局。外面的壕溝辛辛苦苦挖的,想挪動是個大工程,不如將輜重營調換一下位置?無論怎麼說,這方面大將軍是行家,還是聽聽她的意見。

    那本冊子的墨跡未乾,就同其他功曹清點完的冊子,以及工官對營地佈防的規劃意見一起,被小吏抱在懷裡,送去中軍帳了。

    那其中當然也有士兵們斬首殺敵的記錄,袁紹的損失一直比她大,這是毋庸置疑的。

    它們此刻壓在大將軍的中軍案上,作為她功績的明證。

    她拿在手裡,並沒有感受到任何功績可言,只覺炙熱灼人。

    陸廉的戰績一直是很穩的,從無敗仗。

    但城中也漸漸起了一些別的聲音,比如說名將不獨只有陸廉,對面的牽招也很會用兵啊!

    他接管了一座五千人的大營後,不僅戰損比逐漸拉回來,奪過幾面偏將的旗幟,甚至還曾短暫打崩過陸廉的中軍大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