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541章 第二百二十三章

    “什麼叫‘匹夫之怒’?”袁尚終於開口問道。

    “自許攸之事後,”郭嘉平靜地說道,“天下人皆笑曹公為喪家之犬。”

    “他是喪家之犬,也不該來搶鄴城!”袁尚罵道,“他當死!”

    “曹公也極敬重審正南,”郭嘉低了低頭,“惜乎今日,損公子一臂也。”

    袁尚一瞬間臉白了。

    “你既知道,”他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我問你,曹操逃去哪裡?!你說出來,便饒你不死!”

    這個骯髒又憔悴的謀士仰起頭,注視著臺階上那彷彿閃著光的少年,少年那樣勃勃的怒氣,卻看得讓人無端起了羨慕。

    ——看啊,看他的面容那樣美,身體那樣勻稱挺拔,出身那樣高貴,父親那樣愛他,連那名貴的鎧甲都是嚴絲合縫按照他的身量打造的,他站在那裡,真稱得上十全十美。

    父母愛他,想要繞開禮法,將家業予他;審配忠心耿耿,知道袁紹的心思後,便努力輔佐他……

    可沮授不在身邊,一個在父母寵愛下成長起來的稚童,怎麼敢自己來見郭嘉啊?

    “公子已失了一臂,”郭嘉笑道,“此時正逢良機,難道真的想要再失一利刃麼?”

    那張俊美的臉上露出了輕蔑又傲慢,幾近怒極反笑的神情。

    “我留曹操有什麼用?”袁尚冷聲道,“他豈足與審公相提並論?”

    郭嘉搖搖頭,“這句話,袁公當問,公子不當問。”

    俊美的臉上起了一絲疑惑,似乎想問他與他父親的立場難道還有什麼不同嗎?

    泥濘中的謀士溫和地衝他笑了笑。

    “古人皆言廢長立幼為取禍之道,袁公心中若不思度,為何大公子四方征戰,建無數功業,卻獨留三公子守此城耶?”

    他原本是可以登堂入室,令袁府的奴僕為他打一盆溫水過來洗洗腳的,但郭嘉是個謹慎人,決定將整場談話結束在沮授有可能來州牧府之前,因此在袁尚過來握他的手,又表示要請他入內詳談時,他溫柔而堅定地拒絕了。

    曹公要的不多,只一城容身;

    錢糧全在公子手上,他必不能再生異心;

    來日袁公若於立嗣事上舉棋不定,公子不必背上一個兄弟鬩牆的罪名,自有曹公襄助一臂之力;

    這樣一柄好刀,別人不能駕馭,公子難道也不能駕馭嗎?

    郭嘉匆匆拜別時,身後那張年輕無暇的臉上亮起了一層光。

    那是信心十足的光彩,是一個年輕人對於權力和地位無所掩飾的野心和渴望,儘管那層光彩虛浮又縹緲,與他真實能力根本謬之千里。

    什麼人會在曹操只剩一口氣時放過他呢?

    什麼人會相信自己能駕馭曹操呢?

    什麼人會答應這樣的條件呢?

    如果是沮授、荀諶、辛評,甚至是遠在千里之外的郭圖聽到郭嘉這番鬼話,都會破口大罵!

    罵他奸詐!更罵他拿自己當三歲稚童來騙!

    唯獨袁尚不會。

    ……因為袁家的兒子們是真的將“乾死我兄弟”這件事放在心中一等一的位置上,超過父子親情,超過建功立業,甚至超過了對自身安危應有的擔憂。

    ……這很不好,郭嘉想,不如曹公,曹公的兒子們就兄友弟恭,友愛得很!

    曹植換上了阿母給他的寒衣,抻抻袖子,扭扭身體,像是很高興的樣子。

    但他轉頭看了她一眼,眼圈兒又紅了。

    “我又不會砍你祭旗,”陸懸魚很不解,“你哭個什麼?”

    “我不信阿耶會棄我於不顧!”曹植抽泣著問道,“將軍,他真走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