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540章 第二百二十二章

    這個有名望,卻也以性格溫厚穩重聞名的文士在這一刻,已無聲地用行動將鄴城所有閥閱世家都羞辱了一遍!

    你們的血統,你們的郡望,你們的父祖,你們的學識,此刻都在因你們的怯懦而蒙羞!

    你們枉稱名門,枉立閥閱,你們的品德與勇氣,連最低賤的黔首與奴僕都不如!

    懦夫!懦夫!懦夫!

    忽然有人從門內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出,撩袍跪地,狠狠地給審配行了一個大禮。

    審配自然是看不到的,沮授也像看不到一樣,軺車繼續向前,沒有片刻停留,可是行過禮之後的人卻拔出佩劍,跟了上去!

    有年輕郎君緊張地看著家中髮鬚皆白的大父,看他整了整衣冠,拿起鳩杖,步履蹣跚地走出去。

    於是身著戎裝的郎君們立刻也跟了上去。

    一家一戶,足有數百人之眾。

    每一個走在隊伍裡的士人都不曾開口。

    每一個走在隊伍裡的士人都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真不愧是審配!

    何人能如他這樣獨斷,何人能如他這樣決絕!活著時專橫跋扈也就罷了,死也死得這樣慷慨壯烈!

    有了第一戶,就有第一戶,第三戶。

    無數火把點了起來,將整座鄴城照亮!

    無數兵戈與鎧甲碰撞,連成一片冰冷又熾烈的光!

    他們的目光時不時會望向那片光的盡處,那個平靜躺在軺車上的人。

    他們似乎很想罵他一句,罵他不自量力,罵他不知保命,可他們最後的感慨卻只有一句話:

    “此真烈士也!”

    有審正南在,城中何人還敢龜縮家中!

    “審配死了!還有沮授在!”劉氏尖叫起來,“三郎,你是不必去的!”

    “若是沮授也死了呢?”袁尚問道。

    “死便死了!既食君祿,忠貞死節是他們應該應分的!”

    袁尚愣怔了一會兒,“我父留我鎮守鄴城,我豈非更應出府迎戰?”

    “我兒何其愚也!”劉氏死死抓著兒子的袍角,“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父的家業將來全要交在你手上!你若此刻去了,你若……你……”

    她的聲音因哽咽而說不下去,於是這個美少年不得不彎下腰,扶起哭倒在地的母親。

    “三郎,三郎,縱使曹賊勢大……你去……你去西城門走了便是……”劉氏哭倒在地,“你怎麼能……”

    有婦人自幽暗處端著銅燈走出。

    “阿母,三郎今夜不去,河北士庶將視他為稚童,”婦人溫柔地問道,“若大人亦作此想,又當如何?”

    她講得確實已很溫柔。

    若袁尚遲遲不出現,他在父兄面前如何立足?在河北世家面前又該如何立足?

    若他只想當一個無憂無慮的幼子,誰也不會苛責他。

    但,他想麼?

    劉氏癲狂的哭聲忽然止住了,袁尚輕輕扯開了她捉著的袍角。

    她憤怒地盯著那個舉著燈盞的年輕婦人,卻終究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這場爭奪城門的戰爭規模並不很大。

    曹操方有五千精兵,五千民夫,鄴城三面城牆各留一千守軍,剩餘不足四千兵都被送往了東城門。

    在審配死後,曹操一鼓作氣,攻進了城中。他目標非常明確,想要迅速進兵,一鼓作氣拿下袁府,控制住袁紹的家眷,尤其是袁尚和沮授。只要這兩個人在他手中,整個鄴城在袁紹回來之前都會是癱瘓狀態!

    ……不,豈止鄴城!豈止魏郡,豈止冀州!整個河北都會因為鄴城淪陷而陷入癱瘓!

    袁紹給河北世家開出的價碼,他曹孟德很難開出,但他有信心在袁紹回來之前恩威並施,令冀州士族不敢輕舉妄動,並迅速收攏起一支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