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493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有人躺在盾牌上,被馬蹄踩得渾然不像個人了;有人手裡提著盾牌,努力地將它舉過頭頂,狠狠向著迎面而來的戰馬砸下!

    但更多的人肩並肩地彎下腰,將重心儘量放低,將矛尖指向比頭頂高一寸的高度。

    頭頂是馬肩的高度,也是他們反覆練習過之後,最熟練,最省力的一個高度。

    但他們現在必須將矛尖調高一些,這樣可以錯過馬鎧保護的部位,指向戰馬脖頸——這不是一個容易命中的位置,但他們沒多少選擇。

    他們能夠讓前排的盾兵擋住箭雨,再在重騎兵衝過來時保持嚴密陣型,這些西涼兵已經盡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他們畢竟是西涼人,在他們被朝廷召至雒陽,成為陰謀的工具之前,他們都是戍邊的大漢軍人,熟悉弓馬,也知曉如何與同樣熟悉弓馬的羌人作戰。

    在重騎兵衝過來時,他們確實咬緊了牙關,圓睜著通紅的眼睛,爆發出一聲戰吼的!

    西涼兵在一排接一排地倒下,可是陣線卻不曾崩潰。

    他們的長·矛有些刺在馬鎧上便斷了,連同那手持長矛的士兵,一起在重騎兵的馬鎧下一分為二;

    但也有些長矛刺中了戰馬,於是戰馬一聲嘶鳴,狂亂地踐踏奔逃,甚至想要調轉馬頭,逃出戰場,順便也撞開了它的同伴,即使馬背上的騎手如何努力去砍殺,如何努力控制馬匹都無濟於事;

    還有些騎手運氣是真的不夠好,在戰馬受傷後便摔下馬來,他們的騎術自然是很精湛的,但還沒有精湛到能夠一邊控制馬匹,一邊作戰的程度,因而得到了這樣的下場。

    他們很快變成了肉泥,可能是因為面前敵軍士兵的武器,也可能是因為身後混亂的馬蹄,還可能兩者兼有。

    在這樣混亂,到處都是人的戰場上,輕騎兵是不容易衝進來的,他們也沒辦法找準一個可以隨便射擊的區域。

    他們得等一等,等廬江兵四散開,等到重騎兵也開始調整陣型,因此與敵軍暫時分離開才好,而沒有輕騎兵擾亂陣線,光靠重騎兵是無法獨自攻破這樣一個軍陣的。

    ——這樣想也不對,張繡心中苦澀地想,不是攻不下,而是對方會覺得,他們不配。

    不說那些騎兵,不說那些人穿的鎧甲和馬穿的鎧甲,就說那些披了馬鎧後依然能夠精神抖擻衝殺戰場的戰馬,恐怕各個都值幾十萬金!

    而他的西涼兵呢?在冀州人眼裡同草芥有什麼分別?他這個自從董公罹難後便四處流浪,給各路諸侯當狗的武人在冀州人眼裡,又與草芥有什麼分別?

    戰場似乎很混亂,似乎又從這種混亂中漸漸變得有序起來。

    但這一切都與劉勳沒什麼關係,他感覺自己口乾舌燥,感覺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力氣,他扶不住車欄,他每時每刻都想要逃走,可他昏頭漲腦,不知道該逃往什麼地方。

    於是這個白白胖胖的傢伙只能留在張繡身邊,嗚咽著四處張望,慢慢地平復心情。

    似乎那些重騎兵在製造了足夠的混亂之後,又慢慢後撤了,雙方之間留出了幾十步的空隙。

    那些“空隙”是不能看的,劉勳只看了一眼,就被那血腥而噁心的場景震懾住了,他立刻轉過頭,重新看向張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