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470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當鞠義的兵馬覆滅時,  援軍已經離得很近了。

    他們是滅了火之後察覺到中計,並且一刻不停地趕往那片沼澤的。

    但還是來得遲了一些,因而不得不再丟下一些屍體與戰利品,  然後倉惶地逃走。

    “這次營中所有士兵都能換上冀州甲了。”有軍官這麼說。

    “……分不分太史將軍那邊一些?”

    逢紀家的部曲私兵穿得沒有正規軍那麼好,鎧甲良莠不齊,武器質量也是如此,  但他們的衣服質量倒是挺不錯,  有人剝下來比比劃劃往自己身上試,  也被軍官給沒收了。

    但還有些戰利品體積小,  不觸目,  因此可以留下的。

    比如一些碎金銀,比如一柄短刀,  比如一枚銅帶鉤,  那也許是出自某個軍官身上,  等士兵們湊在一起,  悄悄將自己這些私藏的小東西拿出來仔細查看,並謹慎地炫耀時,他們也會從那些小東西上看到它曾經主人的一些痕跡。

    那些碎金銀是裝在一個絲囊裡的,  上面也會繡幾筆清雅美麗的花紋;

    那柄短刀上有些劃痕,  細看已經用了很久,大概是主人成年時的禮物;

    銅帶鉤原本平平無奇,可是拿出來炫耀時,又有另一個士兵也跟著拿出了自己那枚一模一樣的戰利品——連主人的姓氏都是一樣的,他們是兄弟嗎?

    他們的戰利品都不能再開口,因此許多謎題也再不能解開,  但陸懸魚的戰利品說不準是能開口的。

    她注視著還沒醒過來的鞠義,  屏氣凝神。

    “把他拉回去,  細布儘量換成清潔乾燥的,傷口處的腐肉割掉,不行就用火烤一烤,”她對醫官說,“儘量還是治好他。”

    “將軍寬仁。”

    “也不是,”她說,“我就是想知道許攸為什麼改主意了。”

    許攸是個很狂妄,但很精明的人,他想要進一步擴大戰果,這理由再正常不過,但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別的什麼變故呢?

    他也許不知道,他沒有任何訊息途徑得知那些對他不利的事正在發生,他只是下意識地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這樣的事也是有的,就像有些武將就是能用第六感判斷敵軍到底在什麼位置。

    儘管從來無人聽說許攸有這樣未卜先知的能力,但他派出鞠義並不算無的放矢。

    天漸漸冷了。

    渡過一條黃河,天氣就更冷了一點。

    荀諶是在清晨出帳時意識到這一點。

    他穿著一件青灰色的布衣,頭上也戴著這樣的髮帶,踩著半舊的木屐,似乎與一名寒門士人沒有什麼不同。

    但僕役立刻為他加了一件氅衣。

    “郎君當心。”

    荀諶“嗯”了一聲,在營地裡慢慢地踱步。

    天還沒有完全亮,兵士們也還沒起來,因此營地的柵欄門還是緊閉著的。

    但那些民夫在天不亮時就已經被喊起來了,他們需要替士兵擔水,需要從河邊運送石頭過來,需要準備今天攻城時可能用上的一切東西。

    隔著木柵欄門,他們光著胳膊,光著兩條腿,緩緩地從柵欄門口走過,神情麻木得很,一聲也不會出。

    荀諶將目光從他們身上轉移到他們推著的東西上面。

    他的目光忽然縮緊了。

    那些板車上堆著黑黝黝的石頭,石頭上有一層細而潔白的東西,毛茸茸的,遠看好像一層柳絮。

    “那是什麼?”他問。

    身側有人立刻跑了過去,令民夫停下腳步。

    片刻之後,僕役跑回來了。

    “郎君,那是石頭上的霜。”

    “結霜了嗎?”荀諶很是吃驚。

    這位郎君下意識地緊了緊自己身上裹著的氅衣,並且輕輕地揮揮手。

    於是民夫們繼續低下頭,用力地推起板車,將那一車車的石頭從一個地方運到另一個地方去。

    範城內的板車也被調動起來,臧霸的泰山軍、張超的小沛軍、張飛的徐州軍、以及陸白的女兵,全都被調動了起來。

    他們緊鑼密鼓地打包城內的一切物資,比如糧草、比如錢帛、比如油布、桐油、草藥、鐵鏟鐵錘這些重要物資,比如馬匹牛羊這些牲畜,比如各種運輸工具。

    張飛來到範城不是為了幫他們繼續守,而是要保護他們往回撤,於是能撤多少人,能撤多少東西就成了他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