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405章 第八十七章

    為了他們的妻兒老小,他們決心戰死。

    但士兵畢竟是遲鈍的,也許是鮮血與哀鳴已經麻痺了他們的神經,每一場戰鬥結束後,他們只會疲憊地回營,吃一碗食不知味的麥飯,再鑽進帳篷,倒頭就睡,他們看不到周圍在漸漸變得與以往不同。

    營地裡多了一些名為“監察使者”的小吏,他們會在每一場戰鬥結束後,迅速來到每一個開始整編的隊伍中,聽一聽他們都在說些什麼。

    戰場是越打越散的,開場時總是排兵列陣,令行禁止,打到一兩個時辰後,莫說前軍,中軍也大半散開了,有些士兵會在戰場上走散,過一陣子再看旗幟找回來。

    ……在這期間門,他們有沒有找到輜重營那邊去?有沒有同民夫說話?有沒有聽到什麼?

    士兵們多半是茫然的,少數幾個清楚這些監察使意有所指的士兵被迅速找了出來,然後從軍營中消失了。

    運送糧草的民夫依舊往來於襄城和鄄城之間門,但他們與中軍大營之間門似乎劃出了一道可怕的鴻溝。

    於是整座軍營在疲憊與永無休止的戰爭中,竟然遲鈍得沒有察覺到兗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但對於曹操來說,他是無法假裝什麼都沒發生的。

    他似乎已經分裂成了兩個人,每當太陽昇起,他是冷靜果決,老練沉穩的統帥,他心如鋼鐵,怎樣的絕境都不能令他畏懼退縮,士兵們因此追溯他,信任他,仰慕他,而他也在用殺敵的戰績,以及後方的捷報來回報士兵們的信任。

    每當太陽落下,結束了與謀士和武將們的議事與宴飲後,他會因為頭風病而痛苦呻吟,會對著書簡默默地流淚,會拔出佩劍對著空氣亂砍。

    但他最終還是會恢復平靜,讓人送一壺酒進來,也許自斟自飲,也許同哪一個心腹慢慢地對喝。

    “文若叛我。”

    郭嘉為他斟酒的動作停了一停,“主公亦知文若品行。”

    “他自詡漢臣,聽聞天子降詔,恐怕就已意動。”

    這種話有些難接,再考慮到對面的主公原本就很多疑,這話就更難接了。

    但郭嘉一點也沒有用那些委婉的言辭替荀彧描補,他替自己也斟滿了酒,便將酒壺放下。

    “文若非那等事一主的小人,他不會叛離主公。”

    “他惱我不願分兵去拒烏桓,卻派遊騎守住襄城各條大道,斬殺信使,”曹操嘆了一口氣,“他便不叛我,不投劉備,現下恐怕也已去東郡尋陸廉求援了。”

    “主公只要勝了這一場,”郭嘉平靜地說道,“一切都不在話下。”

    曹操原本端起酒盞剛想喝酒,聽了這話卻將酒盞重重放下。

    “北有陸廉,南有劉備,烏桓在後侵擾,現下劉備又有援兵,”他咬牙道,“我如何勝!”

    “主公如何會敗?”郭嘉笑道,“陸廉之北有袁紹,劉備之南有孫策,現下劉備已將關羽調來襄城,江陵空虛,難道孫策會坐視不理嗎?”

    那雙陰沉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孫策志大,而這是他最後一次問鼎中原的機會。”郭嘉說。

    雖然孫策還沒有加入戰場,如果是陸懸魚聽到郭嘉這麼說的話,她會感慨一句:

    但他存在感爆棚了。

    因為劉備此時也在發愁這個問題。

    曹操不是那種你隨隨便便閉著眼打一打就能打跑的敵人,和他決戰,那就是要有必死之心,要全力以赴的。

    劉備的確是這樣想,也這樣做的。張飛那裡雖說還留了一支兵馬駐守徐州,但卻已經承擔起了所有劉備不承擔的責任,包括但不限於籌集糧草、運送輜重、保護天子、以及構築北方防線,準備支援陸廉,隨時與袁紹全面開戰。

    除了張飛手裡那萬餘人之外,整個徐州的兵馬全在襄城了,連同關羽的主力也都調了過來,只給陳登留了不到兩千郡兵。

    這在外人看來,幾乎就是準備捨棄廣陵的架勢,所以陳登寫信過來說孫策開始徵調軍隊時,劉備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他原本想要苦一苦陳登,讓陳登儘量多撐幾天的,但現在有了新變化。

    帳中全是他的文臣和武將,但看起來都差不多的樣子——糜竺簡雍孫乾留在後方處理行政工作,帶出來的比如徐庶這種,也是穿甲上陣的,看新洗過臉的樣子就知道,剛剛也沒比他強到哪裡去。

    “既然張郃領冀州軍至此,”劉備試探性地開口,“我想將雲長調回廣陵,以拒孫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