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395章 第七十七章

    諸葛亮的臉上浮現了一層淡淡的無奈,“我都說了是假設。”

    小先生的假設其實很簡單,若是將胡人南遷,編戶齊民,鼓勵通婚,並且將他們儘量分散開,放進青徐之地來生活,會如何呢?

    “他們只會劫掠!茹毛飲血,不懂耕種之道的!”

    “嗯,”諸葛亮說道,“我最近將長犁改了改,覺得靈活許多,新下田的人也能很快學會。”

    “咱們聽不懂他們的話!怎麼教!”

    “我們的官吏也要學一學他們的語言,到時就可以教他們了,”諸葛亮說道,“現下孔北海又有了印刷之術,他們如何不能同我們一起學習聖賢之道呢?”

    “可他們是胡人啊!”李二激動得拿著李子比比劃劃,“他們同我們不一樣!”

    “你可習過《絕秦書》?”

    李二比比劃劃的手勢停了一下。

    諸葛亮笑道,“你還聽說哪裡有白狄麼?”

    春秋之時的東夷,不就是現在的北海東萊之民嗎?

    晉人痛罵的白狄,不就是現在的冀州百姓嗎?

    李二小小的眼睛裡閃了半天大大的疑惑,但他迅速找到小先生這番論點的不足之處

    “若是能成,大漢四百年,早也就成了!為何今天匈奴仍是匈奴,漢人仍是漢人!”

    小先生臉上的笑容淡了些。

    狐鹿姑站在箭塔裡,一直沒有作聲,於是當太陽漸漸下山,四周點起火把時,他便像個火把後的陰影,不見形體,不聞聲音。

    但他的目光始終追隨著那個清瘦矯健的身影,看她離了中軍營,向著俘虜的營地而去,狐鹿姑終於有了動靜。

    他匆匆忙忙地下了箭塔,也跟了過去。

    沒有學習過漢文化的胡人對中原的態度是很複雜的,這一點沒有人比狐鹿姑更清楚。

    ——但他從來都沒有同旁人說起過。

    因為在他看來,大漢即使陷入內亂,依舊是那個光輝奪目的大漢,每一個逐鹿中原,想要問一問九鼎輕重的諸侯都對異族保持著幾乎絕對的威懾力,過去的公孫瓚,現在的袁紹,死去的董卓,隱退的呂布。

    現今又有新的戰神崛起了。

    如果陸廉真如司馬懿所說,當著那些鮮卑婦孺的面處決掉精壯男子,再將他們的屍首推進黃河,從此威名的確會傳遍北地。

    甚至以後十數年間,鮮卑婦人在嚇唬頑皮稚童時會說點什麼,他都能輕而易舉地猜出來。

    天已經漸漸黑下來了。

    但軍營中幾乎沒有什麼人休息,士兵們打了一場大勝仗,歡欣鼓舞,吃吃喝喝。幷州兵、青州兵、徐州或者是幽州的老兵都湊到一起,用高歌、吹牛、甚至是下場比試一下武藝來進行交流,連他們各自的軍官都不會阻止,反而在一旁大聲地給自己麾下的士兵打氣叫好。

    大家今天都贏了這一場!各有各的出彩,但能不能分出一個高低呢?嘿!聽說白馬義從名氣甚大,那來試一試嘛!晚上不能隨便出營,也不能比試馬術,那來摔個跤看看!一定要摔對方一個鼻青臉腫,才算爭了這個臉面!

    有士人走出自己的營帳,望向燈火通明,歡聲笑語的方向,臉上露出讚許的有,羞愧的有,慶幸的也有。

    流民的營地就相對靜了許多。

    他們圍著火,講著對青徐的期望——聽說那裡的田使君寬仁愛民,咱們這樣流落去的,不僅會免一年的賦稅,還能借一點糧食呢。

    ——聽說連農具都可以借來!

    ——我這還有兩根銅簪,胡狗不曾搶了去,能不能和鄰家嬸嬸藏起來的那匹布湊一起,租一頭牛來呀?

    ——只要頭一年將荒地開墾了,以後就好辦了呀!

    鮮卑營地和其他地方都不相同。

    這些俘虜們在挖土,當然建營都要挖土,或為戰壕,或為柵欄,或為便溺。

    但他們所挖的不是以上這些,而是一個很大的大坑。

    天氣這樣炎熱,戰死的屍首是需要收斂的,否則會起大疫——她也不可能將自己軍中的將士屍首丟進黃河裡去。

    有士卒帶來了這些俘虜的晚餐,於是那些灰頭土臉刨土的人忙忙地爬上來,爭搶著想得到一點飯吃。

    士兵們有肉吃,流民也有兩個麥餅,但這些俘虜只有一碗麥粥。

    營中也沒有那麼多碗,前面的俘虜尚能十人給一隻碗,後面的就直接將粥桶放在地上,一群俘虜圍在桶邊,用手舀著喝。

    喝得急了,你爭我奪,甚至有人將桶打翻,力氣大的繼續去舀桶底那點麥糊,其餘的將嘴湊在地上,去喝泥湯。

    靠在車旁的兵卒看了哈哈大笑起來,有人便招了招手,“喂!過來!”

    那些年紀不大的孩子將目光轉過去,卻都畏畏縮縮,不敢動一動,於是有兵卒從懷裡掏了一個餅子出來。

    “果然是一群茹毛飲血的蠻夷,”他們這樣說道,“一個餅子就能讓他們這般奴顏婢睞。”

    “他們為什麼要帶孩子出來?”又有人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