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369章 第五十一章

    在同她彷彿機鋒一樣幾句話結束後,張郃匆匆離開了郡守府,同他的親兵們一起回去了。

    當然臨行前也說清楚了,他要回去整備一下兵馬,然後再來正式投降。

    ……出門時也要全體送行,送的時候除了陸懸魚是女人,不太適合拉手手之外,其他幾位都恨不得上來淚眼模糊地拉手手,親熱得彷彿一見鍾情,又彷彿生離死別。

    在張將軍也揮淚作別,騎上馬一路煙塵跑遠之後,這幾位社交天賦點滿的大佬立刻開始向她發問了。

    “張儁乂憂心而去啊。”

    “宛城距此何止千里,今歲地旱,青徐兩地的郡縣恐怕維持農人活命都不容易,再出一筆糧草供給張郃行軍,是不是……”

    “不如將他留在此處,同守東郡如何?”

    “嗯,不行。”

    幾個人互相看一看,臉上都有不解的神色。

    她轉頭看向張遼。

    ……張遼笑眯眯地看著她。

    不是那種傻乎乎的“你說什麼我都覺得對”“你做什麼我都幫你叫好”的微笑,而是一種瞭然的笑。

    她想一想也對勁,張遼跟隨呂布一路顛沛流離,從長安跑到冀州,從冀州再跑到河南,什麼沒見過,什麼不知道,她和張郃眼神談判的那點事在幷州狗子們眼裡根本就不算秘密。

    “辭玉將軍難道擔心張儁乂是反覆小人?”

    “嗯,”她含糊地應了一聲,“倒也未必,只是不可不防罷了。”

    張超若有所思了一會兒,“既如此,讓他東進去取範城可否?”

    “也不行,駐守範城的荀諶是個很善言辭的人,”她說道,“壞心眼可多了。”

    “既如此,不知何時……”

    “不急,不急,”她擺擺手,“倉亭津早晚會回到咱們手裡的,現在先把張郃的問題解決了。”

    聽她這樣說,張遼便很自覺地上前了一步。

    ……真是有經驗啊!

    “派些斥候,要謹慎精明的,小心著去張郃營外看一看,”她說道,“有事立刻回報。”

    臧洪看看張邈,張邈看看張超,張超若有所思。

    於是兩位都沒把技能點點到戰爭學上的大佬發問了,“會出何事?”

    張遼仍然是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太陽漸漸升得越來越高了,於是地面的溫度也越來越高,泥土裡的腐臭氣息被熱氣烤了出來,彷彿有了實質的顏色一般,變成了一團灰色的薄霧。

    這濃烈的臭氣原本應該是隻在濮陽城下有的,穿過那片攻城區域後,霧氣就散了。

    但張郃總覺得它粘稠地粘在了他的鐵甲上,不僅如此,還尋隙迂迴地順著甲片往裡鑽,穿過絲衣,貼在了他的皮膚上。

    他原本應該洗個澡的,洗個澡將這股臭味去掉,但當轅門為他大開時,張郃忽然臨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等一等也行,他想,河水的水位下降了,井水也是如此,他今晚是一定要沐浴一次的,不必讓士兵為他打兩遍水。

    “儁乂,事情如何了?”

    當他走進中軍帳時,不到片刻高覽便匆匆趕來了,揮退了帳內的親兵,又要他們在外把守,一切穩妥之後,立刻就發問了。

    “還好,還好,”張郃含糊地應了一句,“我不在時,軍中可有什麼變故?”

    “如何還會有變?孟岱的部曲已被你殺盡,區區百十個親兵,自然都已經被處置了,”高覽這樣輕描淡寫道,“他的帳篷自然是沒人敢去的,人人都知道你二人不睦,他又犯了那樣的大事,現下必是將他捆起來了。”

    張郃那張黝黑卻沒有血色的臉上,似乎突然有了一點神采,“孝智,我知道你素來是穩妥的,咱們還有一件大事要辦。”

    不等高覽的回應,他便立刻接下去了,“派咱們的本部兵馬,將各處轅門的衛士換了崗,要幾時才完?”

    那漢子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大營還是小營?”

    大營共三座,小營十五座。

    “自然是小營。”

    高覽默然了一會兒,“怎麼也得過午了。”

    “那我便未時升帳,你我親兵,並作一處,如何?”

    高覽默不作聲地盤算了一會兒,“行自然是行的,但若要隱蔽些,還須申時……”

    “申時不行,”張郃道,“中軍帳燈燭點得早。”

    他緊緊地盯著高覽,直到最後對方點了點頭。

    “都依儁乂,我去籌謀便是。”

    他眉頭緊緊皺著,整張臉看著愁苦極了,哪怕張郃伸手過來,握住了他的手,高覽也仍是無法展眉。

    ……他們要做下什麼樣的事啊。

    “你去濮陽,”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後,轉向了一個看似不相干,但又極其想幹的問題,“可見到陸廉了?”

    張郃微微點了點頭,“見了。”

    “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中軍帳裡靜了一刻,而後高覽感受到摯友的手收緊了。

    那一定是個令他感到棘手的人,高覽想。

    但張郃最後只說道:

    “是個能保你我將來前程的人。”

    這位能保他們前程的人,正坐在廊下發呆。

    傳聞陸廉在自己軍中時,是位肅正莊重,勤於庶務的將軍,她能記住每一個士兵的名字,也能核對功曹交上來的每一筆賬務。

    但在送走了張郃,回到府中之後,其餘人各有各的忙,只有她回到了臧洪為她準備的客房,沒有讀書,沒有看地圖,也沒有找人來聊天,甚至連吃吃喝喝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