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336章 第十八章

    但這場筵席直到最後,在這個關鍵問題上,袁紹還是沒有讓步,他不會撤兵,也不會在撤兵之前考慮給洛陽運送糧食。

    ——當然,如果天子想要巡幸鄴城,他還是很歡迎的。

    使者所帶回的消息令整個雒陽都震驚了。

    臨近年關,風雪越來越大。

    呂布已經吩咐營中士兵暫免操練,他也就免了自己巡營的苦差,少出門,少吃糧。

    這樣的天氣適合乾點什麼呢?他抱著酒壺,渾渾噩噩地想,可以約幾個人一起,一面飲酒作樂,一面玩個投壺,他是很擅長這個的,從年少時從軍起,每每去丁建陽府上赴宴時,若論玩起投壺,眾人都不及他。

    呂布想到這裡,立刻便喊來了僕役。

    “你去!”他嚷道,“去營中,把他們一個個地,都喊來!陪我飲酒,一起玩個投壺!”

    僕役誠惶誠恐,“主君要喚哪幾位將軍來?”

    “說你不是個機靈的,你當真就甘心當一條笨狗了不成!”呂布罵道,“無非是侯成魏越,魏續高……”

    他不該喊高順來。

    奪了陷陣營之後,高順什麼表示都沒有,每次見了他依舊神情自若,平日裡除了研讀兵書就是練習武藝,絲毫不曾懈怠,也絲毫不曾表露對他的半分恨意。

    但呂布從此更不想見他了。

    ……這是心虛呢,還是後悔呢?

    這個醉眼迷濛的中年男人頹然地揮了揮手,“算了,你快滾吧!”

    自從他來到雒陽,他自覺事事小心,於朝堂之事,也曾用心謀算。

    但不知道為什麼,呂布還是覺得自己漸漸將路走盡了。

    當初劉備被曹操攻打時,他不曾被張邈說動,未出兵去救下邳之圍,他做得應該是不錯的。

    因為那時雒陽還有董承虎視眈眈,與他爭權奪勢。

    後來他用計將董承推了出去,一則解了下邳的危機,二則也為自己去除了一個競爭者,他做得也該是不錯的。

    自從董承死後,西涼兵四散,現下他的幷州軍已經是大漢朝廷所能倚重的最後一支兵馬了。

    呂布抱著酒壺,想了一會兒,覺得自己想得一點也不錯。

    聽說宮中傳出消息,女兒或許已經有孕,若是能誕下皇子,自己就將被封為大將軍了!

    大將軍!他幾乎將達到一輩子都不敢想的位置了!

    ——儘管這個“大將軍”和雒陽街頭的販夫走卒沒什麼區別,一樣的落魄,一樣的惶恐。

    當楊修登門時,呂布並沒有出來迎接,而是由僕役將他引進去。

    楊修初時認為這是一種傲慢,他不介意,但終究會有些不快——朝廷危如累卵,他呂布也是如此,竟然還有心故作此態?

    但當他見到呂布的那一瞬,他發現自己完全想錯了。

    所有的窗子上都蓋了皮毛,嚴絲合縫,屋外的寒風進不來,屋外的天光也進不來,四處皮毛遮擋下,這間屋子便彷彿一座洞穴。

    現在還不到晌午,呂布已經如同軟泥,癱在被酒洇溼一小半的毯子上。

    他的發冠已經有些歪了,鬍子更是亂作一團,胸襟上也染了酒液,整個人就這麼縮在這個小小的洞穴裡,睜著兩隻迷茫的眼睛看著他。

    楊修吃驚地看著他,努力去回憶第一次見到呂布時,他是什麼樣子的。

    “德祖……”這個縮在洞穴裡的東西勉力開口了,“來此何干?”

    “來拜訪溫侯,”楊修溫和地說道,“溫侯好興致。”

    在那一團亂蓬蓬的鬍子裡,咧開了一張嘴,似乎衝他笑一笑。

    “你拜訪什麼,”他說,“你必是想來利用我。”

    這位年輕俊秀的文士彎下身子,略帶一點驚奇地看著他,吃不准他這是醉了還是沒醉。

    ……畢竟呂布這人不管喝沒喝多,說話都是很不中聽的。

    雪停了。

    她登上了演練場的土臺。

    這裡也點起了兩個炭盆,放在她的胡床旁,讓她可以一邊觀看士兵們演練,一邊烤火。

    陸懸魚原本以為這是張邈張超看她是年輕女郎,特意為她安排的,然後看到這兩位大爺用皮毛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一邊一個坐在炭盆旁的樣子之後,她就懂了。

    “二公如此打扮,”她好奇地問道,“如何陷陣殺敵呢?”

    弟弟看看哥哥,哥哥看看她,有點吃驚,很顯然沒想過這個問題。

    “為將者,自當運籌幄之中,制勝於無形……”